“噓,是我。”黯淡的月光漸漸勾勒出風燼的輪廓。
“哥哥。”初染壓低聲音,小心翼翼逡巡四周,“哥哥怎麼來了?”
“給你看樣東西。”說著,他從懷裏掏出一本簿冊,正是顯德二十八年到淳熙三年的問診和用藥記錄。
初染大喜。她早就想從顏洛嘉往年病曆入手,奈何無計可施無案可查,風燼此舉實在恰到好處。然而,她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自淳熙元年二月到十月,但凡有關顏洛嘉的記錄全部被人撕走,先後共計三頁。
“我翻了近四十年的存檔,隻有這本缺頁。而巧的是,這段日子不前不後正是顏洛嘉十月懷胎。——你看,這裏,這裏,還有這些,”風燼指著其中幾處落款道,“除了一個叫許孟笙的,其他兩個給顏洛嘉請過脈的太醫都不見了,而許孟笙本人也在第二年告老還鄉。”
“哥哥的意思是,這裏麵大有文章?”
“極有可能,不過這不是重點。”風燼將書翻到最前麵,“顯德二十八年顏洛嘉進宮,其間一年都沒有她的記錄。但是從淳熙二年起,她就有了半月一次的例診,身體也變得不大好。除去那八個月,最先也最嚴重的一次是在淳熙元年十二月。”
借著月光,初染費力地辨認著上頭幾行小字。
咯血盜汗,噩夢不止。
莫非是黑扶桑?
扶桑,其花如木槿而顏色深紅,且其重瓣略似牡丹,故又稱朱槿牡丹。性味甘寒,有清肺化痰,涼血消腫之效。然,黑扶桑恰恰相反,不僅花色暗沉,而且深含毒性。誤食者咯血盜汗、噩夢不止,但同時,它又是抵禦落梓的良方。落梓,落子,世間最好的滑胎之藥,千金難求。
若是那人有心加害,為何偏偏選擇它?既然顏洛嘉已經察覺,為何還照用不誤?初染想不通,不過無論如何,結果是有了。“哥,我需要幾味藥。”她提筆寫了字條。
風燼看了一看,然後疊好收入袖中:“自己小心些,我先走了。”
“這麼快?”初染頓時有些失望。數日不見,她有很多話想說,有很多問題想問。她還想告訴他這幾天發生的一切,告訴他宮裏有多悶,告訴他裝啞巴其實很吃虧。或者說,她隻是純粹地想要找個人撒撒嬌。
不過,初染終究還是沒說什麼,因為她知道,風燼做的遠比她多得多。打從一開始,事情就是按著他的導演步步推進。
“哥哥也小心。”
風燼微笑:“我明天再來。”
第二天,她如願以償拿到了藥,但是拿藥的人沒有出現。
第三天,她在枕頭底下發現了兩個小麵人兒。一個老公公一個老婆婆,眯著眼睛,慈眉善目地笑。
第四天,她看見桌案上新擺的臘梅,疏影橫斜,暗香浮動。
“小啞巴,你真不會說話?”袁長安支著手懶洋洋看著屋裏忙碌的人。
“小啞巴,我看你最近心情挺好,是遇著什麼喜事了?”
“小啞巴,你臉上的傷怎麼弄的?”不依不撓,他換了個姿勢繼續嘮叨。
袁長安是個奇怪的人,有時候對著她會說些不著邊際的話,問些實在無趣的問題。時間久了,她幹脆就不理,由著他自言自語。
“小啞巴,你家裏還有什麼人?”檢查了初染配好的藥,袁長安點了點頭,沉吟片刻,他道,“再拿二兩黃芪。”
初染愣了愣,然後照做。
“一兩枸杞,三錢棗仁。”
袁長安似是上了癮,取完了這個再叫她取那個。如此四五次,初染脾氣再好也耐不大住,先前的輕拿輕放已經變成了半摔,那雙眼睛恨不得將他剜上幾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