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0章 黃粱(二)(1 / 1)

初染依言。

四目交接,水芙蓉禁不住打了個寒蟬。幽深的閃爍著星光的瞳仁,清冽如泉,凜冽似冰,於遲遲暮夜迸射出兩道鋒利的銀芒,直刺入她的雙眼。那一瞬,她差點失聲叫出那個風家女子的名字。

“你說,她是個啞巴?我怎麼瞧著不像啊。”水芙蓉傾身上前,纖細的護甲從初染的眉心緩緩挪至麵紗下的顴骨,然後忽然笑起來,“真是漂亮的眼睛,本宮很好奇這雙眼睛的主人長什麼樣。——啞丫頭,摘下麵紗,讓本宮看看你的臉。”

“娘娘?”袁長安下意識把初染往身後拉了拉。

這個舉動令水芙蓉很不滿:“袁二公子這是什麼意思?!本宮不過瞧瞧罷了,又不是要她的命。”

袁長安也意識到自己失儀,畢竟她是皇後,這個要求不算過分,隻是......他看了看初染:“小啞巴,你要願意就點頭,要是不願意就搖頭。”

初染想了想,默默地將手挪至耳畔,取下了固定麵紗的發夾。正要鬆手,忽聽殿中幾聲咳嗽,回頭一看,卻是顏洛嘉。她瘦了很多,整張臉顯出病態的蒼白,寬大的素色衣衫,襯得人愈發單薄。

“母後怎麼起來了?”水芙蓉快步迎了上去。袁長安與初染對視一眼,也跟著走進大殿。

顏洛嘉止住欲行禮的二人,示意水芙蓉近前:“躺得乏了,隱約聽見你聲音,這才起來看看。——長安也等久了吧,往後讓清鷂喚我一聲就是。這幾日人犯懶,指不定什麼時候又睡了。”

“可禦醫明明說母後已經好多了,怎麼還會這樣?!”水芙蓉看向袁長安,眼裏帶了怨怪。

顏洛嘉擺擺手:“你也別苛責他們,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皇帝他是不死心,可是不死心又有什麼用。——對了,你怎麼這麼晚過來?縭兒還沒歇?”

水芙蓉點點頭:“還在安泰殿,今日召了靳將軍。”

顏洛嘉“唔”了一聲,須臾又問:“可是那個靳硯楚?”

“是,母後,正是秋相保薦的那一個。”

淳熙三十七年正月,靳硯楚擢升為將以抵毓縭北進,其英武果敢令朝中眾人紛紛為之側目。他們不得不承認,雖然秋慕雲倨傲,但他麾下之臣能者濟濟。

秋慕雲,秋相。——如今,柒瀾已無相了。

憶起十七年前才冠九州風神俊秀的少年,顏洛嘉陷入了沉思。

“娘娘。”侍女重新端了熱好的藥來。

袁長安遞了個眼色,初染心領神會上前接過,待稍涼一些再遞給顏洛嘉。目不斜視,四平八穩,一副謙恭模樣。水芙蓉看了片刻,起身告退,臨走,她在她跟前停了一停。

“太後,今晚碧萱有些不舒服,所以長安才自作主張......”袁長安一麵忖度顏洛嘉的神色,一麵搜索枯腸尋思說辭。

顏洛嘉起先不說話,聽著聽著卻忽然笑起來:“前幾天和長安一道進來的人就是你吧?”

初染和袁長安不料她有此一說,故而俱是一怔。照理,那日顏洛嘉大病初愈,她倆一個在內一個在外,中間又隔了層層軟紗,應該不可能看見才是。

“下回來的時候,記得避著些皇後。”出乎意料地,顏洛嘉說了這麼一句,相當於是默許了初染的行為。

可謂因禍得福,她見到顏洛嘉的機會漸漸多了起來,雖然時間很短,並且大多時候兩人均是沉默。

顏洛嘉沒有再昏厥的狀況,隻是休息時間變得很紊亂,有時候看著書就會不知不覺睡著,有時候晚至子夜仍輾轉難眠。這使得她的精神總是懨懨,太醫說不出所以然,方子大抵換湯不換藥,起不到實質性的效果。

初染礙著旁人不便有所動作,因而也隻能慢慢地探,幾次下來,僅摸得幾分眉目。顏洛嘉中毒太久太深,且兩者相護抵抗作用,經年累月,早已產生質變,極難看出本來症狀。她沒有藥材,隻每每趁著與程遠山去禦藥房的時候才能偷偷留下極少的一些,然後混進藥裏,再進一步觀察顏洛嘉的反應。

如此又是三五天,毫無進展。初染有些泄氣,這天送完藥回來躺在床上,左右也睡不踏實。翻了個身,忽的麵前掠過一道黑影,伸手捂住了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