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景飛快地從兩邊掠過。歌女咿呀的唱詞,攤販熱絡的叫賣,垂柳楊花,陰影中漸漸模糊的容顏。她伸出手,卻怎麼也抓不住。
“你這無賴,快放我下去!”
掙紮無用,初染拔了簪子反手向後刺去。紮到了!她心中一喜,急急扭頭去看,卻見他的大掌牢牢扣住了她的,指縫間隱隱透出殷紅。
“別動。”他揚手又是一鞭。
馬兒撒開四蹄,不由跑得更快。初染因慣性向後傾倒,身體緊緊抵住他的胸膛。強有力的心跳透過春衫清晰地充斥著她的感官。
將馬鞭扔給雷池,慕容蕭微微加大了手上的力道:“下來。”
初染不動,繼而狠狠一掙,發簪擦著他的手掌劃出一道猩紅的傷痕,和著手臂上一圈臃腫,顯得格外刺眼。片刻的怔忪,她依舊桀驁地迎上他的目光。
“快叫軍醫。”雷池訝於麵前的狀況,看向初染的眼神裏多了幾分警惕和不滿。
慕容蕭仍伸著手,眉都不皺一下:“下來。”
初染暗暗逡巡四周,忽然拿起簪子狠狠紮進馬身,突如其來的疼痛令它長鳴一聲揚蹄狂奔。顛簸與慌亂中,初染俯下身子,緊緊抓住驄毛。
這是她唯一的機會,但是這份小小的期冀很快便宣告終結。
馬腿一曲,初染因失去平衡栽下地來。沒有意料中的疼痛,她隻覺被什麼東西包住,然後聽見耳邊輕微的一記悶哼。
雷池立馬丟了弓箭跑過來。
“誰讓你動的手?!”慕容蕭劈頭就是一句詰問。
雷池被吼得莫名其妙。聞訊而來的軍醫也是一頭霧水,戰戰兢兢看著他們臉色鐵青的主帥,躊躇片刻正要上前,卻被慕容蕭不耐煩地揮手斥退。
“不會騎快馬還逞能,你這女人到底要不要命?!”他打橫抱起驚魂未定的初染,氣急敗壞一通數落。可才說幾句重話就覺得舍不得,憋了又憋,隻好把怒氣撒到別人身上。“愣著幹什麼,還不跟著過來!”
軍醫如夢初醒,連連應著替他包紮好傷口。
“你去吧。——把藥箱留下。”慕容蕭緩了語氣,然後把視線挪到角落裏一臉警惕的人身上,“過來。”
初染沒理他。
拿好東西,慕容蕭衝她挑眉:“是你過來,還是我過去?——那我過來。”向裏挪了幾步,他挨著她坐下,不由分說撩起她的衣袖。
“你認錯人了!”
“嗯。”
慕容蕭心不在焉地應了聲,注意力卻全集中在她手臂的傷處。這是街上被那士兵用鞭子打到的,再加剛才一番折騰,傷口黏在了衣服上,扯起來鑽心地疼。
“喂,我說你認錯人了。——嘶,你輕點,不會就別亂弄!”初染倒抽一口涼氣。
看著齜牙咧嘴的她,慕容蕭忽然笑起來。
“喂,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
“當然,你的每一句我都有聽。”慕容蕭換了個姿勢靠在一邊,頗為認真地回答。
初染見他根本就是敷衍,因而也懶得再多費唇舌。掀了簾子出去,她對著駕車的人道:“停下,我叫你停下!”
那人沒答,甚至連表情都是一成不變,想來是個訓練有素的。
回頭去看慕容蕭,他正托腮好整以暇地看著她,雙眼微眯,像隻狐狸。初染暗罵一聲,抬眼逡巡著周遭境況。別說前後,就是左右兩旁都有精兵護衛,哪裏有絲毫空隙。
挫敗地坐回馬車,她憤憤道:“你這人怎麼不講理,都說了你認錯人!”
慕容蕭很無賴地笑:“我向來不講理,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我不是瞎子,我相信自己的眼睛,究竟是不是,看一眼就知道了。容貌可能相似,脾氣性情總不能還一樣吧?我早說過,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再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可沒親眼看著你跳下去。”
“你愛怎麼說怎麼說。”初染有些泄氣,“我要回家。”
“我們現在就是回家。”
“那是你自己認為,我可從來都沒承認。”初染冷笑,“我的家在伊歌,那裏還有我的夫婿。——除了用搶的騙的,你還會什麼?!強盜!”
“強盜?”慕容蕭笑起來,“如果可以得到你,我不介意做這個強盜。但是夭兒,這次可不完全叫做搶。你的夫婿,眼睜睜看著我帶走自己的妻子卻沒有阻止。你說,連對手都沒有,又怎麼能叫做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