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一痛,她驀地想起燈影闌珊裏他芊芊笑意神采飛揚,想起滔天火光中他微笑著托起掌中的蓓蕾,想起他瞞著她月月以血為引。蜷起身子,她將臉埋進雙膝,腦中開始出現大段大段的空白。
她想逃跑,可每每走不了幾步便會被人恭恭敬敬地請回去,這些慕容蕭都知道,隻是從未當麵點破。她不愛理他,他也不勉強,一則他深知她的脾氣,二則北邊戰事吃緊,他沒有太多空閑的時間。不過但凡關於她的一切,他都會親自過問。
“你頭發亂了,好好梳梳。”
“明天途經華蘭城,城郊種了大片紫藤,若是悶了,就坐到外邊看看去。”
有時候忙完正事,他會笑著這樣提醒,雖然大多情況得到的隻是沉默。
“記著早點睡。”
合上軍報和布兵圖,他側身靠邊躺下。幾乎夜夜都是如此,兩個人一定要慕容蕭先睡,而且初染總離他遠遠的,仿佛中間隔著厚厚的牆壁。
等了會兒,初染確定他睡熟了,這才小心翼翼地往外挪去。
“姑娘有何吩咐?”戍守的士兵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
“我要方便,你們離遠點。”
初染徑直朝林間走去,走了約摸幾十步,她回頭看了看後麵,那幾個士兵果然像以前一樣隻遠遠在外守著。她貓腰穿過低矮的灌木叢,然後憑著記憶摸黑往前走。
去年她曾與風燼路過這裏,知道這林子岔道多,且有一條是通往幾裏外護城河的捷徑。明天他們就要離開棲梧國界,一旦回了曦凰,她便真的再沒機會。她不想做他豢養的金絲雀,所以這幾****假意乖順,並多次以此為借口,時間一次比一次長,然後在眾人急得跳腳的時候出現在他們麵前。
初染盡可能加快腳步。林木參天,遮得周圍一絲星光也無,好幾次,她被道旁探出的枝椏勾住了裙角。半個時辰之後,她如願以償踏上了鬆軟的草地。然,黑暗裏灼灼望著她的男人很快將那滿腹喜悅擊個粉碎。
雷池!
片刻的沉默,初染一咬牙扭頭就走。
士兵已尋她多時,正要上報,卻見她自己回來了,當下又是慶幸又是疑惑。
慕容蕭還在睡,沉睡中的他也是安安靜靜溫潤如玉的模樣。
“難得你睡得這樣好,看來迷藥還是有點用的。”初染欲為他拂開眼邊的發絲,隻是手卻遲遲沒有落下,輕歎一聲,她和衣而眠。
之後,她是真安分了,隻是同時也變得愈加沉默,仿佛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引起她的興趣。
第三日晌午,大軍到達洛城。原本慕容蕭是打算直接北上,不過因為那場意外,質子的行程被拖延至今。再加連日來車馬勞頓,無論是將士還是初染,都顯疲態。因此,他決定在此稍作休整,順便也看看府裏的狀況。
十一月的曦凰冬風凜冽。久居棲梧,初染變得更加畏寒,盡管抱了手爐披了厚厚的鬥篷,仍覺得冷。
慕容蕭帶著質子進宮去了。他們前腳剛到,宣旨的人後腳就登門了。他隻得匆匆交代了小五幾句,然後將她領到書房。
說是書房,其實睡榻浴池一應俱全。初染轉了幾圈,實在覺得沒勁,於是決定出去透透氣。
雖是冬日,可一路走來仍是姹紫嫣紅疊疊翠翠,全然不見蕭索。王府的變化並不大,仍是那麼幾處地方,園裏也沒添什麼新景。唯獨西苑竹橋邊圍了一圈高大的梧桐,好似一道屏障,將兩邊隔絕開來。
初染感到好奇,哪知越往裏就越覺得溫暖。更令人詫異的是,曲水環抱之中竟是滿園桃花,或紅或白,隻是並不繁茂,枝椏也稀稀拉拉的。
原來,他利用溫泉將這裏變成了一個人工溫室。
初染惶然收手起身,頭也不回地離去,確切地說,該是逃。心神不寧,她差點撞上迎麵而來的女子。
那是個甜美秀麗的年輕女子,衣飾不俗,墨發半挽。她半疑惑半好奇地打量著初染:“咦,這衣裳好眼熟。青珞姐姐,你看,這是不是去年你跟爺討的那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