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話雖如此,但高處不勝寒、有得必有失。社團的生活,刀尖舔血,稍有行差踏錯,可能會陷入萬劫不複的深淵。像他們家現在這樣,遠離紛擾,靠雙手換取富足生活,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明亮的燈光底下,何寬心又一次向兩位重案組警員詳細敘述了與案子相關的事情。
“……三名死者呀?我都不認識,雖然我也很生氣老爸不早點告訴我他跟社團有關係的事,但那些都是過去式了。這間餐館開了十幾年,老爸也金盆洗手二十幾年了。社團的舊成員,那些叔叔伯伯們,早都有了各自的正當工作,沒有再重操舊業,所以,我也是今天聽你們說起才知道,現在的案子牽扯了三名死者,還都跟社團有關係……”
“……我之前也不認識那位厲嘉瞳小姐,她不是這裏的常客,所以我以前對她沒有太深的印象。至於三名死者……在我的記憶中,應該沒有來這裏吃過飯吧……”
“……這件案子會不會跟社團有關……我不知道,但是我爸爸和冧姐都出門了,阿sir和madam你們不會懷疑他們吧?”
何寬心忽閃的大眼裏充滿了懇切:“請你們相信我,這件事肯定跟我爸爸無關。”
程小雨突然有一點點可憐她。她的父親曾經是社團大哥的手下,然而一切都已成為年代久遠的過去式。如今的那位長輩,或許是一位本分厚道的小店經營者,然而,人們的印象卻不容易改變。
有的標簽,一旦打上了,便不會輕易消除;有的印象,但或留下,需要花很長的時間來洗滌。
夜已至,今日下弦,殘月卻遲遲未能升起。
何寬心仔細檢查好漫畫屋每個角落,確定毫無異樣後,鎖了門。
“真是不好意思,還要麻煩你們送我回去。”她笑起來的時候,像一顆明亮的星。
“舉手之勞而已,反正他的車那麼空。”慷他人之慨大概是程小雨的強項。
轉過街角,很快到達目的地。何寬心再次道謝,輕快地跳下車門。
這個時候,有人站在大廈的門口,見了對麵射來的探路遠光燈,微笑著迎接她的回歸。
“你到哪裏去了?嚇死我了。Call你又不接電話,send短訊給你又不覆機。”
責備的語氣,竟帶著一絲關切。
那人站在暗處,車裏的兩位警員看不清他的容顏,辨不出他是男是女。他們隻能看到光明處何寬心飛奔上前的動作,聽到她含著微笑的語氣。
“你在擔心我呀?”何寬心從褲兜裏掏出手機,“哎呀,不好意思,沒電了。”
從東正道,往程小雨所住的大廈,途中大概有五六公裏的路程。
韋世樂提速到最高限製臨界點附近,窗外的景物從眼前一閃而過。程小雨無心欣賞,心思始終撲在案件上。
“Happy sir,我們不需要去跟厲嘉瞳聊聊嗎?”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韋世樂邪魅地一笑,大有天下之勢盡收眼底的感覺,“不過,厲嘉瞳不是凶手。”
她不肯放棄地問:“為什麼?”
他眯起一隻眼睛假裝思索了一下,然後故作神秘地說:“不為什麼,因為……感覺。”
程小雨有種被徹底打敗的感覺。她撇撇嘴,第一次發現,原來駕駛座這位英明神武的重案組小頭目,也會憑感覺探案的嗎?
她無從知曉的是,其實韋世樂隻是借著隨口回答的契機,為自己贏取了思考她問題的解釋的時間。
隻是,一旦需要思考,就已經不再處於上風了。
有時候,解釋能解開疑團和心結,卻有時候,解釋隻是掩飾。
程小雨自然有些不甘心,開始訴說自己的理解:“她在連環凶殺案第二位死者被發現的地點出現過,時間很巧合;而第三位死者的屍體又直接躺在她打理的星野迪廳裏。另外,至少有一名死者恰好是和她同一個社團的成員,兩人之間還有點小矛盾。”
韋世樂雙目專注於前車窗外的道路狀況裏,自動略過了她後麵的冗長分析。
“你覺得,一個能在尖沙咀打理整個迪廳、受到社團大佬青睞的人,會笨到殺了人扔到自己場子裏和自己恰好去過的地方,惹來重大嫌疑嗎?能夠逃離警方視線而遊離在律法邊緣的社團人員,必須謹慎,做事滴水不漏,這才是他們的生存之道。”
他的觀點有理有據,然而說服不了她。她仍舊保留著自己的意見,在既定的思維裏永不言棄:“不是有個理論叫‘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也許,正是因為按照普通人的思維,她不可能這麼做,所以她才有可能反其道而行之,用這種大眾心理刻意為她脫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