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手,誰的手,強勁有力地將嚴采婥推出兩丈開外。
銀灰色奧迪在她身後險險地擦身而過,迅速湮沒在蒼茫的夜色裏。
當她踉蹌幾步,搖晃著站定腳跟,回身望時,竟看到了那個陌生而熟悉的身影。
黑色長發隨意瀉下,年輕的麵龐超乎想象,吊兒郎當的神色鋪滿臉頰,兩臂交叉在胸前,不算修長的雙腿虛踩著地麵、漫無規律地抖動。
是厲嘉瞳。
一身痞樣在她的身上彰顯十足。無需開口,一副黑道大姐的派頭已經淋漓盡致地展示出來。
“你……”嚴采婥又驚又喜,伸出食指,指向她的方向。
厲嘉瞳彎起的眉眼唇線似笑非笑,出口的話語卻接的十分自然:“沒錯,是我。Madam,又見麵了。好心你,走路長眼,你想死不要緊,但千萬要固定車主的安全。如果你打算自殺,拜托選個好點的方式不要連累街坊。嗯……跳海,跳海不錯,海濱長廊就在那邊,黑麻麻的夜,沒有人會攔著你。”
“你怎麼在這裏?”
你不是出海去了嗎,怎麼會在這裏?
想說的話,在喉嚨裏繞了一個彎,又被嚴采婥吞回腹中,隻餘下後半句。
不能表現出親昵,即使在這人煙稀少的街頭。不能因為行為失當給她的處境帶來麻煩。
回複的語氣裏充滿了揶揄:“Madam你能在這裏,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裏?”厲嘉瞳將頭半仰向上,趾高氣昂:“對了,我聽說你們今天有行動,怎麼,成功了還是失敗了啊?”她佯裝思考半晌,又語氣輕佻地說:“看你的失魂落魄的樣子,多半是失敗了,空手而歸是不是?這一陣子有得你們憂愁了。啊,你看我好好的活著,是不是很失望很生氣?”
聽著她的嘲弄,嚴采婥不但不怒,反而感到一絲欣慰。她還在這裏,沒事,沒事就好。
心中雖舒然,嘴上卻還要較勁,全力配合她的態度:“希望你好自為之,不要出什麼差錯才好。”
厲嘉瞳把笑容醞得更濃一些:“多謝祝福啊,像我們這種正正經經賺錢的良好市民,平時積福多,自然是平安無恙、長命無憂了。”
她瀟灑地轉身,沿著長街向下而行,揮手的語氣囂張四射:“Byebye,madam,後會有期!”
嚴采婥踩著她的尾音收回目光,路過街口,轉入小巷之中。
街邊的“鶴鳴居”茶點屋裏站著一位女生,個子小小,長相甜美。她有非常整潔的短發,一身淺黃色的連衣裙,係著圍裙。原本在吧台前收拾杯具的她,隻是不經意抬頭,透過玻璃窗看到外麵昏暗的路燈底下,路過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
她期待那個人進門,坐下來喝一杯飲品,然而那人卻走過去了,絲毫沒有止步的意思。
服務生直起身來,深呼吸,準備放棄。終究覺得不妥,於是衝出門去,跳到街麵。
“Madam……”
玻璃推拉門在身後吱嘎一聲合上,風鈴的聲音在頭頂清脆玲瓏地響成一串。在這種奇妙的、音樂一般的聲音裏,嚴采婥終於聽見背後有人在呼喚她。
“Madam……Yan!”
“嗯?~~”她茫然轉身,發現店門口的服務生,“你……叫我?”
服務生幾乎是雀躍一般地、騰地跑上去,點頭的姿勢裏跳動著欣悅。
“嗬~~”嚴采婥啞然失笑,“對不起,剛才認真看路,差點沒有聽到你的叫喊。我們認識嗎?”
“不緊要的!”服務生擺擺手示意沒關係。然後,嚴采婥聽見她的解釋:“Madma你可能不認識我,但是我認得你。你曾經在尖沙咀的迪吧裏抓住販賣毒品的友仔,挽救了無數失足青少年的性命。”她生機勃勃地引領嚴采婥到甜點屋門口,帶著小心翼翼的探詢:“要不要……吃些糕點?我私人請你吃一塊菠蘿蛋糕。”
“啊?!”嚴采婥有些意外,徒然就手足無措起來。她每天奔忙在工作中,雖然的確是為民除害,但卻從來沒有想象有一天,會受到一位來自路邊的小姑娘,這樣熱情的擁護和招待。
這樣從天而降的驚喜,既不符合這個社會的現實,也不符合她的性格。好人總是有好報、總是能得民心的情節,更像是童話故事中單純的美好。
她果斷而堅決地搖頭,開口的語氣卻是溫和:“你說的這些,是我們差人(警察)的本職工作。嗯……我不是要把自己說的很偉大,但是真的,這就是一份職業而已,與你們打理糕點鋪的職業一樣。我們隻是有職業道德、在其位謀其業而已,你不必特別對待我。”
“沒有,我真的是想請你吃一塊蛋糕而已。就像Madam你說的,這也是我的職業,那麼,我請你吃蛋糕,也是在其位謀其業,請你不要推辭。”
夜色漸濃。嚴采婥從門口的風鈴聲裏邁步進去,立刻脫離了外麵寒冷而幹冽的空氣,然後陷入一個美麗的童話一樣的氛圍裏。
一種……甜蜜的充滿溫馨的氛圍。
這個時候,周邊許多類似的小店已經打烊,很難想象,這個內有洞府的兩層樓茶點屋,還能繼續營業。這裏有花紋經典的沙發,還有懸掛在桌子上方、暖黃色的吊燈。象牙白的燈罩簡潔大方,架子上擺滿的甜點誘惑而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