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八、清蓮難淨裹裂帛(1 / 2)

警方的航船帶著小林帛回到了香港,卻沒有回到那個熟悉溫暖的家。

家屬認領孩子時,她滿心歡喜地等著父母出現,可惜,他們始終杳無音信。禍不單行,由於她項上掛著屬於卜瑤蓮的玉墜,所以,被卜型誤認做了女兒。

她很想解釋,自己意識清醒,認得爸爸媽媽,可以說出家庭住址。隻要警方相信她的身份有疑,檢測DNA便可以查出真相。然而,卜瑤蓮嬌小又可憐巴巴的形象縛住了她的雙眸。她想起,那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女孩曾經哭訴,哭訴母親早亡、躁鬱成性的父親時常虐打的身世。被解救的孩童裏沒有卜瑤蓮,小林帛已經失去了那位小夥伴的消息很多天。倘若,她立即表明身份和原委,他日待卜瑤蓮被尋回,又將回到那個悲慘的家。

香港是法治社會,家暴虐童應有處罰,孩子也會送往兒童院。隻是,虐待是公審案,審理的過程漫長,即便獲得勝利,在陪審團判決以前,柔弱的卜瑤蓮不知又挨了多少拳腳。

小林帛不懂法律,卻用自己的思維考慮著小夥伴的安危。也許是自幼家境良好,又被教育的太過善良寬容,那個時候,她突然想要冒充卜瑤蓮一段時間,為小夥伴贏取充分的求助機會,而後再伺機從卜父手下逃走,回到父母的懷抱。於是,她默認了卜型的認知,被當做卜瑤蓮帶回了衙前圍村。

圍村的生活對林帛來說,是個新奇的開始。她把那裏當做一次冒險,一次短暫的曆練。她行動謹慎,寡言少語,盡量避免惹怒卜型,減少身體受到的摧殘。反正,這裏的生活總不會再差過被拐賣。小林帛這樣想著,已經挨過了一個月時間。

第二個月,出逃的計劃啟動,她開始了逃離行徑。年少無知的她終究太幼嫩,如何能輕鬆跑出卜父的掌心?知易行難這個道理,隻有親身體會,才能更加深切地領悟。

一次,失敗了。又一次,失敗了。再一次,失敗了……

林帛已經記不得她出逃過多少次。她隻記得,每次被抓回後,等待她的是更嚴重的虐打。她不止一日期待有警察哥哥姐姐可以解救她於危難之中,但幾率太渺茫。香港有大大小小十幾個圍村,警方不可能了解每一戶人家的情況,在偵破虐兒案的方麵實在鞭長莫及。

光陰荏苒,小林帛很快進入了豆蔻年紀。不斷的受虐堅強了她的心智,也增長了她的智慧。她製定了詳盡完備的出逃方案,終於在數次失敗後收獲了了成功,逃出了圍村,來到了繁華市區。

憑著殘存的記憶,她摸索到了家的位置。六年過去,這裏早已徹底變樣,舊街區換了新裝,高樓大廈鱗次櫛比。父母搬走了,周圍的鄰居所剩也寥寥無幾。少年林帛找了一家又一家,詢問可曾有人認得她親生父母的名字。有人點頭,有人搖頭,皆茫然不知他們的去向。

一樓有位慈祥的老奶奶,是五年前搬來的住客。她聽聞小姑娘孤身一人尋找一對夫婦,便好心告知,一年多以前,林先生和林太太在一所名校附近購置了新居,為方便愛女中學,他們已經舉家搬走了。

“愛女?”少年林帛一度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聽。她已經離家數年,爸爸和媽媽哪裏來的另一個正當年華、恰入中學女兒?

“奶奶,謝謝您。請您再好好想想,他們搬去的地方在哪兒?還有,他們的女兒叫什麼名字?”

“對不起,人老了,隻記得他們說搬去了什麼中學附近,忘記是哪一所中學了。他們的那女兒叫林帛,活潑可愛,很討人喜歡。”

那一刻,林帛隻感到天旋地轉。沒有人能夠體會她透徹心扉的淒冷,沒有人可以慰藉她冰寒如凍的身體。她輾轉了六年多,才得以把握住唯一一次回家的機會,可是,自己明明好端端地站在老奶奶麵前,那個隨雙親遷往新居的又是誰?

老奶奶見她戛然止聲,體貼地問:“丫頭,我看你和林帛長得有些相像,又在找林先生和林太太。你是他們家親戚嗎?”

隻需這一句,林帛已經徹底明白,那個盜走她時光的女孩,是卜瑤蓮吧。

她們相識於危難裏,曾經約定,彼此幫助,回到故鄉相會。她為了小夥伴能順利逃離困境,替她遭受虐打;小夥伴卻恩將仇報,不但沒有生援救之心,反而冒用了她的身份,享受著原本屬於她的陽光雨露。

很久以後,林帛才知道,當日一別,卜瑤蓮隨著海浪回到了香港,碼頭的工人將集裝箱成批卸下,年幼的她卻不認識下船的地點,隻能在設法逃離後奔走街頭。凍雨潑身,披靡交加,又餓又渴的她終於暈倒在街頭,被路過的軍裝巡邏警員帶回了警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