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怪責,隻是陳述,少年不以為意,他將黑狼屍體扔在地上,說道:“這畜牲比以往的大了一圈,跑的很快。”
他的聲音很淡漠,不是解釋,亦是陳述。
兩個人很有默契的沒有再說話,白袍人搖搖頭,收回眼神,緩步走入草屋之中。
少年沒有理會,他低下頭開始在黑狼身上忙碌著,拔毛,削皮,抽筋,切肉,烘烤,食用,一切程序進行的很熟練,看得出他不是第一次這麼做。
黑狼的皮毛結實暖和,是野林之間上好的禦寒物事,狼筋韌性十足,剛好適合做成上等的弓弦,隻有狼肉粗糙生硬,即便野火烘烤過後,依然帶著濃濃的腥膻味,雖然難以下咽,卻能給少年提供足夠的能量和體力。
一個在深林間長大的孩子,要想不被野獸吃掉,就必須吃掉野獸。
這個道理少年一直都懂,並且深諳於心。
白袍人不知何時走了出來,他看著眼前的吃肉少年,眉頭皺起來,聲音變得清冷:“水仙的兒子從來不吃肉。”
少年似乎沒有聽見,他將身上被鮮血染紅的獸皮脫下,換上了黑色的狼皮,然後繼續吃肉。
白袍人眉頭皺的更深,他繼續說話:“或者說,水仙的兒子從不食人間煙火。”
“可是,我是孔雀的兒子。”
少年抬起頭,瞳孔是一片深沉的黑色,他盯著白袍人,語氣中沒有嘲笑,卻很刺耳:“莫非,你還把自己當成是高貴的水仙?還把自己當成是那位南靈王十三子江水流?或者,你還把我當成是你的兒子?”
少年站起身來,他沒有父親高,卻足夠盛氣淩人。
江水流看著眼前好似野獸一般的兒子,突然想起了那隻孔雀,心中一軟,柔情頓生。
“你跟你母親很像。”
“可是她已經死了。”
“是我的過錯。”
“是南靈仙人的錯,是他們殺死母親的。”
“你想怎麼樣?”
“我把自己改名為仇,你說我想怎麼樣?”
江水流搖搖頭,忽然冷笑:“就憑你?”
江仇同樣冷笑:“就憑我!”
一時間,父子二人四目相對,臉上皆有不屑。
“十五年前,我是南陸仙靈榜第十三名,你母親貴為妖族聖母,身份之高,實力之強,更是鮮有對手,可是即便我二人聯手,麵對西南兩大陸的傾力追殺,麵對族中的無數強者,也興不起半點反抗之心,這種實力差距帶來的絕望感,你可曾體會過?”
“三歲那年,我被一頭黑豹逼入絕境,而你在一旁袖手旁觀的時候,我就有過那樣的絕望感。”
江仇的語氣生硬無比,卻足夠讓人心寒:“可是我不像你,我沒有逃避,沒有束手就擒,在黑豹吃掉我之前,我咬斷了它的脖子,所以我當時活了下來,所以我也能活到現在。”
江水流臉色漸寒,冷聲道:“你想說什麼?說我是個懦夫?或者,是在怪我當時沒有從黑豹口中救下你?”
江仇搖頭,說道:“那時沒有怪你,隻有疑惑,為什麼你會不救下我?可是現在,我連疑惑都不會有了,因為我沒打算再去依靠你,無論生存,或者報仇,我自己就能完成。”
他吃完最後一口狼肉,還剩下不少,他看也不看,單手掄起來扔到一邊,留下滿地的鮮血和碎骨,看上去很刺眼。
江水流看著自己的兒子,有點難過,有點無奈,望著江仇的背影,終於是語氣一軟,輕聲說道:“至少,在我有生之年,你不要去報仇,我不想,你死在我前麵。”
江仇冷冷一笑:“你是對我沒信心,還是對南陸的仙人太有信心?”
“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不存在任何僥幸。”江水流看著自己的兒子,很認真說道:“仙人的實力,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
“有多複雜?他們能超越第一先生留下的傳說?”江仇不屑搖頭,鄭重說道:“我是妖仙之體,天上地下,隻有我!這就是我的信心!總有一天,我會踏平南陸,總有一天,我會找到這片大陸的出口......我不知道會是哪一天,但我知道,會有那一天。”
江仇言及至此,雙足踏地,猛然借力遠去,沿途塵煙滾滾,他似一枚炮彈出膛,瞬間無影無蹤。
江水流站在那裏,感受著江仇體內迸發出的強橫力量,原本不屑無謂的表情消失不見,一抹微笑現於嘴角,帶著幾分欣慰。
深林之間,他身後的那間茅草屋依舊頂風而立,雖是搖搖欲墜,終究還是一處避風所,絕望中帶著幾分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