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 夜走了,天亮了。
然後, 雨停了,風止了,深林間安靜了。
那個少年,依舊沉睡著。
空氣中浮動著細細的水珠,在這清晨的溫度下略帶微寒,江仇就這麼倒在滿地的積水之間,依偎著四散的枯草,睡的深沉,卻並不平靜。
他的眉頭皺著,肌肉跳動著,拳頭緊握著,嘴角輕顫著,似乎,即便在睡夢中,這個少年依然承受著本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負麵情緒。
潮濕的空氣卷起一層涼意,像一張大網,將他覆蓋,而江仇的一生,似乎從此都要在網中沉淪,無可救贖。
這時,一隻山鷹突然從林間飛過,叢林間的濕氣讓它的翅膀無法適應更高的距離,所以隻是在葉片間滑翔,帶起了一陣劇烈的氣流卷動聲,在這清晨的寧靜中,十分刺耳,打擾了這片深林中很多正在沉睡的生物。
比如那些躲在樹洞中的蟲鼠,比如卷在枝間的青蛇,比如不遠處的小鹿,比如,那個,睡夢中猶在掙紮的妖仙少年。
江仇睜開了雙眼,明亮的天色讓他的瞳孔有些刺痛,他皺著眉,短暫的適應,一對眸子很快恢複了以往的風采,左眼萬般柔情,右眼極度淩厲,與眾不同,卻又暗藏詭異。
他從深深的積水間站了起來,裹在身上的黑色狼皮被水色浸染,略顯沉重,他卻渾不在意,隻是突然一個轉身,濺起滿地水花,隨後邁步,行走,離去,沒有片刻猶豫,或者停留。
似乎,這個轉身的動作,離開的方式,他已經在睡夢中演練了很多遍。
地麵上,積水也開始流動,帶著那些枯草逐漸浮沉,漸漸沒入深林每一寸土地之間。
而這一刻,這片深林,愈發安靜。
能聽到的,隻有那一串腳步,漸行漸遠,擲地有聲。
......
與此同時,當江仇離開了不久,深林外圍,卻有一些人正在走來。
領頭的是一位大漢,丈二身長,虎背熊腰,一張大臉虎虎生威,雖是凶神惡煞之象,卻又帶著幾分憨厚和莽撞,眉目跳動中,自有一股威風襲來。
大漢身後跟著四個精壯漢子,全部身著細甲,腰懸大刀,眼神冷靜幹練,行走之間風塵不擾,輕飄靈動,顯然是有著不弱的功夫。
一行五人默不作聲,隻是趕路,徑直朝著深林更深處走去。
冷風吹過,帶著清晨獨有的寒意以及夜雨之後的泥土腥味,環繞在五個人周圍,像一塊黑幕,包裹了他們的匆匆而行。
以他們的速度,如果不出意外,很快便能走到林間盡頭,可是深林危險,殺機四伏,往往會有很多意外。
譬如,一頭剛剛躲過了一夜大雨,如今肚腹空蕩,急需飽餐一頓的黑角犀牛。
它原本正在泥地中休養生息,積蓄體力,嗅到生人氣息,頓時野性爆發,紅著一對眸子從泥地裏翻滾起來,卷起百丈的殺氣,朝著林間五人步步逼來。
當嘶吼聲突兀響起,五人隊伍瞬間止步,一字排開,眉眼一挑,厚掌已經握在刀柄上。
領頭大漢悶哼一聲,身上肌肉一陣跳動,臉色平靜,卻又隱隱不安,他掌心一揮,示意身邊四人往後退去,輕聲道:“本想獵一頭血狼,卻不想來了個更狠的,這深山老林,倒真是危機四伏。”
另外四人不語不答,全部麵色沉靜,周身氣勁流動,已經做好了全力出手的準備。
時當此時,五人一獸短兵交接之際,深林另一角,又一道身影緩緩走出,落到五人眼中,頓時更加心生警惕。
因為,那是一個少年,一個,裹著黑色獸皮,麵色堅韌,氣息冷峻的少年。
這個少年給他們的感覺,比那頭野性十足的犀牛更加可怕。
甚至,原本蓄勢待發,準備撲殺過來的黑角犀牛,在少年腳步聲響起的那一刻,已經收起了身上的野性......而當少年從林木間走出,與在場的五人一獸成犄角之勢站立的時候,犀牛嘶吼一聲,沒有多餘的動作,竟是四蹄翻飛,準備就此離去。
大漢五人瞳孔一縮,目光聚集,似五道鋼針,狠狠飛向犀牛,他們此行目的便是獵殺林間異獸,眼見黑角犀牛近在眼前,又怎會輕易讓它離去?
情急之間,已經顧不得這位突然出現的神秘少年,五個人大刀橫握,同時飛身而起,化作五道厲芒縱橫而上。
少年冷眼一挑,原本安靜的身影輕輕一晃,雙腳落地,騰躍,眨眼之間,就是百丈的距離,地麵上濺起的一層水花還在半空中飄飛,他卻已經擋在了五人麵前。
“它,是我的,你們,退下。”
少年冷冷開口,如此簡單的一句話,自然不會真的讓對方退下,所以,少年補上了一拳。
右臂伸出,沒有刻意的蓄力,隻是最原始的力量,一隻肉拳直麵五束淩厲的刀鋒,卻沒有想象中的血肉橫流,空氣中一陣金鐵交戈聲響起,在五個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一束慘烈力道順著刀勁一路橫掃,瞬間擊碎了他們所有的防護,很生猛的撞擊在他們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