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秦漢目光低垂,不發一言。
江仇麵無表情,冷酷依舊。
兩個一麵之緣的陌生人,在這深夜的街頭簡單對話,便又陷入突如其來的沉默之中。
地麵上那條白魚早已死的通透,白色的血漬在漆黑中尤為顯眼,片片白鱗交相輝映,是為不凡,又暗藏詭異。
不知過了多久,黑夜依舊還是黑夜,沉默依舊還在沉默,江仇有些不耐煩,他忽然低下了頭,然後蹲下來,撿起丟棄的木頭,拾起那條魚,準備離開。
他沒忘記自己的目的,已經耽擱了這麼久,他現在想要去找客棧中的獵侯。
轉身的那一刻,秦漢忽然伸出了自己的右臂,擋住了江仇的去路。
這條臂膀很粗,很壯,很不合常理,他伸了出來,橫在空中,便封鎖了整條街道,江仇想要過去,要麼,蹲下來,然後鑽過去,要麼,便斬了它,闖過去。
肅殺中,江仇身軀繃得筆直,他望著秦漢,冷聲道:“為什麼?”
秦漢依然低著頭,聲音從陰暗中傳來,竟是變得那麼的嚴肅,那麼的認真:“聽你所言,我很不能理解,一個人,究竟要有多麼強大,才能如此輕描淡寫,在這樣深沉,幾乎無法視物的境況下,上下懸崖,然後,達到自己的目的?”
江仇往後退了幾步,再次放下了手中的木頭,雙臂穩穩懸垂在腰側,掌間的筋肉開始跳動,他感受著體內的力量,凝聲道:“你想怎樣?”
“我想試試。”秦漢抬起頭,不曾盛氣淩人,卻依然居高臨下,他看著江仇,右手掌心驟然握緊,一股蒼茫力道慢慢散出,轉瞬間包裹了整條街道。
江仇皺起眉,從秦漢身上,他感覺到了危險,十五年來,他從未有過這樣的負麵情緒。
他又往後退去,每退一步,他的小腿就深入地麵一寸,很快,街道的厚土埋入了江仇的膝蓋,而這一刻,他的瞳孔,已經變了,左眼萬般柔和,右眼千種淩厲,卷起黑夜中的煞氣,蓄勢待發。
風聲中,傳來江仇不帶感情,卻又似乎很複雜的聲音:“想要怎麼試?”
“我聽人說,你最厲害的武器,便是你的拳頭。”
秦漢緩緩逼近,右拳漸漸縮緊,抬高,蓄力,他的聲音低沉,厚重,襲人:“很巧,我最得意的,也是我的拳頭,所以,我想試試,你跟我,誰更能打!”
簡單,粗暴,不講道理,秦漢最後一個字剛吐出口,身軀驟然橫衝,右拳霹靂而出,幾乎是在瞬間,黑夜中好似落下一顆巨石,以萬斤之力,狠狠砸下江仇!
街道之上,土石飄飛,風沙驟起,秦漢出手,帶起的力道可怕渾厚,宛若魔神。
江仇瞳孔緊縮,渾身的氣機凝聚在雙腿,卻又很快順著身上每一寸血肉飛速上湧,融入他的右臂......他的右拳開始膨脹,集聚,爆裂,一股狂暴氣息蜂湧而起,帶著一種無與倫比的霸氣環繞在江仇周圍。
秦漢的拳頭勢不可擋,幾乎攔住了江仇每一個可能逃竄的角落,可是,江仇會逃?
埋入地麵的雙腿猛然用力,直直的在地麵上往後劃出了兩道丈許長的淺溝,借著漫天飄飛的昏黃土石,江仇左腿蹲地,右腿借勢,幾乎是在秦漢拳勁到來的同時,他邁了出去,然後,揮出了一拳。
這一拳,江仇吼了出來,因為,這是他,十五年來,最強的一拳。
他的聲音撕裂沙啞,他的拳頭強勁可怕,很快,氣勁流轉間,江仇的最強一拳,碰上了秦漢的狂暴一擊。
很意外的是,他們兩個的拳頭,沒有撞擊上彼此,卻都落在各自的身上。
夜色間,秦漢雙腿穩穩駐地,好似金剛下凡一般不可撼動,他的右拳直直伸出,繞過江仇的拳勢,狠狠轟擊在對方的胸口,下一刻,江仇吐著血,倒飛而回,沿途劃過,麵色蒼白,眼眸之間,暗淡無光。
而江仇的拳頭,卻似蜻蜓點水,隻落在秦漢小腹一瞬間,便被擊退而回,從未受過傷的他,這一刻,右臂之上,竟是崩裂出道道血痕,雖然正在以一種不合常理的速度快速愈合,但是那樣一種很清晰的疼痛感,卻讓江仇感到很陌生。
江仇退到離秦漢更遠處,半跪在地上,他看著自己的右臂,感受著那股痛覺,突然很迷茫,然後,很憤怒,接著,他的身上,開始有了殺氣。
秦漢身上的長袍隨著夜風飄蕩,依舊滑稽,卻又帶著肅穆,黑夜中,隻有他自己察覺到,小腹的位置,長袍已經被江仇的拳勁轟成粉碎,甚至,那裏,還留下了江仇的印記,不大不小,剛好一拳。
秦漢望著江仇,歎著氣,原來,蜻蜓點水,也能重若千斤。
......
黑夜中,風聲漸來,帶著一股涼意,卷起的沙石緩緩而落,堆積在街道之上,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