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隻想回到自己的城主府,去去這滿身的疲乏。
堆滿脂肪的臉上開始有汗珠滴下,在這漸漸燥熱起來的天色間分外明顯。
他有些後悔,後悔招惹到這兩個不怕死,不服輸,偏偏又十分倔強的少年。
饒是以他的厚臉皮,赤裸著上身跪在地上,眾目睽睽之下,也覺得十分丟人。
所以他想再說些什麼,以盡快結束這裏的一切恩怨。
海魂卻突然動了。
他走到那三張巨大的檀木桌前,望著上麵整齊擺放的三把刀,沉默了片刻,然後說道:“東海的規矩,一生隻認一把刀,所以這赤日和水寒我不會要,天奇子老先生十分懂刀,這兩把刀,便贈予他,逍遙城中的任何人日後都不準向他討要!”
李景天微微愣住,轉而說道:“就贈予老先生,絕不討要!”
百裏長溪再次微笑,點點頭示意海魂繼續說下去。
“當日我們初來逍遙城,老先生對我二人多有提點,所以這這二十幾箱金銀珠寶同樣贈予他。”
海魂停頓片刻,然後繼續說道:“至於這把虎神......”
他突然看了百裏長溪一眼,眼中掠過一抹深意。
過了很久才再次開口:“這把虎神就托付給百裏大人,希望,你不會辜負了它。”
這句話剛剛說出口,李景天張嘴愣在原地,半天都開不了口。
天奇子眼中神色微閃,無動於衷。
百裏長溪亦是收起笑容,有了刹那間的動容。
就連江仇都有些意外,不懂海魂的心思。
“虎神雖是一把棄刀,但是同樣傾注了師尊的無數心血和精力,他老人家的至強刀意雖不曾引入刀體之內,但是鑄刀的過程中,難免會將刀途之上的很多感受傾瀉其間,這把刀,或許不是東海最強,但放眼整座大陸,依然等若傳說。”
海魂緩緩開口:“若再將它棄於東海,無人問津,對這把刀而言,是一種折磨,也是一種埋沒。我能想到最完美的結局,便是為它找一個可靠的主人。”
說到這裏,海魂微微低頭,聲音漸沉:“百裏大人刀術之強,當世之間,除了師尊,無人能及,所以你是最好的人選。”
一言既出,莊園周遭,便開始安靜。
很長時間都沒有人再說話。
百裏長溪側眼望向那張桌子,虎神在上麵靜臥,猶如一把黑鐵,沉重無比,同樣,深沉無比。
這一把刀對其他人或許沒有幫助,對他而言,卻猶如一盞明燈,能夠照亮一段刀途。
借著磨刀老人留在虎神體內的古老刀息,或許他能就此跨過刀途之上的最後一重阻礙,去往傳說。
這一把刀的意義,勝過一切。
甚至,包括李景天的命。
百裏長溪收回目光,眼中的刀勢漸漸凝起,很難散開。
他沉聲道:“景天第一次帶回這把刀的時候,我便看穿了它的來路,但我不敢去碰它。因為我對刀皇心懷敬畏,對刀途存在迷茫,他的刀,不曾應允,便不能染指,這是我這個年紀的心劫,也是這個境界所固有的魔障。”
海魂點點頭,說道:“前輩心若東海坦蕩,晚輩佩服。今日我海魂贈刀,等若師尊親臨,前輩大可安心。”
百裏長溪沉聲道:“若我能跨過心魔,走向傳說,兩位小兄弟便是我百裏長溪一世恩人,哪怕窮盡畢生之力,百裏也一定還你們一個光輝歲月。人生路漫漫,我們且走且看。”
這些話十分認真,並且嚴肅。
尤其,是從百裏長溪口中說出。
江仇放下了那對拳頭,肅立在原地沒有說話。
這是海魂的選擇,或許,也是了卻這段恩怨最兩全其美的辦法。
成全了一把刀。
也成全了一個人。
他無法反駁。
隻能接受。
李景天從地上站了起來,接過披甲將士遞過來的長袍,臉上的表情從未有過的嚴肅。
他在很早的時候就知道了這把虎神對於百裏長溪的意義。
所以他在過去的很多個日子裏勸百裏長溪取走虎神,卻都被拒絕。
今天,他的心願了結。
百裏長溪的心劫亦破。
他十分感激。
於是便轉過身,對著海魂,開口說道:“謝謝。”
海魂沒有多餘的表示,隻是用一貫的冷漠口吻說道:“你該謝謝保住你這條命的人。”
李景天很不要臉,對於這句微暗嘲諷自然毫不在意。
他再次轉身,看向了百裏長溪。
發現對方已經選擇邁步,來到檀木桌前。
然後微微沉寂,緩緩伸手,最後,拿起了那把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