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長恭望著高闋那專注於包餃的麵龐,不由得喚了一聲:“闋兒……”
高闋並未回望他,依舊細致地將兩顆紅棗包進了手中的餃子皮,應道:“何事?”
“無事……”
半柱香的時間已然過去,參賽的姑娘們都將製好的餃子放在麵前的陶盞上,待小廝一一端走送入鍋中,而那向著高長恭與高闋走來的小廝望著那高闋陶盞中形態怪異的餃子,再看向滿臉期待的高闋,神情古怪地端走了。
“長恭哥哥,我們也去跟他們一樣跳篝火舞罷!”高闋將高長恭也拉入了篝火歡舞的圈中,隨著另外人的舞步也像模像樣地跳了起來,二人臉上神采飛揚。
舞罷,鍋中的餃子也由庖師撈出旁邊的大碗中,眾人紛紛取了竹筷與陶盞上前夾著來吃,而十四位參賽與助賽的人卻是要站在台上展示自己吃的是什麼餡的餃子。
隻見長恭和高闋二人都挑了一隻奇怪模樣的餃子,高闋指著長恭筷子上的餃子笑道:“長恭哥哥,那是我做的!我做的!”
“這是個甚麼形狀?”高長恭笑問。
高闋十分認真地講解:“這可是一隻蝴蝶!這兩個是蝶翼,還有這個,這個是蝴蝶的頭……”
高長恭有些哭笑不得,“哪有人將餃子做成蝴蝶形狀的!”
高闋撅嘴道:“不管,長恭哥哥快把它吃掉!闋兒做的一定很好吃的!”
高長恭望著高闋滿是期待的眸子,“好!我一定把它吃了!”說完便將餃子送入口中。
高闋望著自己手中那略微有一些兔子模樣的餃子,咽了咽口水將它送入口中,咬開一半。
紅棗的香甜瞬間在口中彌漫開來。
高闋含糊不清道:“好甜!好好吃!”
大娘早已來到了高闋身邊,聽高闋如此一說,便眉開眼笑道:“想必這位姑娘是吃到了紅棗餡兒的餃子了!”
高闋不住點頭。
“恭喜這位姑娘會早日嫁入身邊這位俏郎君的府中了”,大娘說完便又搖著大腹便便的身子走近高長恭問他吃到的是什麼餡,獨留高闋粉臉含春地偷望長恭。
“我吃到的亦是紅棗餡的”,長恭淡淡道。
大娘喜氣地說道:“哎喲!那可巧!這位姑娘與這位公子必會早已結為連理呢!到時可不要忘了了請大娘我喝杯喜酒!”
隻聽高長恭笑著回道:“我倆隻是兄妹……”
大娘笑著打著圓場,而高闋在唇邊的笑卻淡了下去,隻匆匆走離,而長恭仍然保持著一丈之距跟隨著她。
高闋停步,望著身後那也止了步的影子,心想:是了,他們始終是兄妹,有何可能?
隻聽一攤主叫道:“小姐,何不要個木牌寫上心事,今日乞巧佳節,若是七星娘娘今夜下凡見了你的木牌,定會遂了你的願。”
高闋思著那“遂願”二字,有些被說動了,向那攤子走去,長恭也去。
隻見一旁一顆老樹上早已掛滿了寫上願望的木牌,在風中翻成正麵又翻成反麵,係著木牌的紅色布帶隨風飄蕩。
高闋抓住一個,隻見清秀的小字上書“白頭偕老”四字,高闋笑了。
攤主將毛筆與木牌放在高闋麵前,又問向長恭,“公子,你也要寫麼?”
高長恭惆悵間揮手寫下瀟灑四字“不可求思”,見是極好,便瞄向高闋的木牌。
已寫了幾字的高闋察覺到了高長恭在偷看,忙將木牌捂著麵朝心口,“長恭哥哥為何要偷看闋兒的!”
高長恭笑了,“倒不知闋兒的字卻是極好的,竟是簪花小楷。”
在花燈映照下,長恭之笑竟顯美態,高闋看得有些癡了,好似自慚般垂下了頭,小心翼翼問道:“那長恭哥哥可否看到了闋兒寫的什麼?”
長恭道:“我不過看了一眼,哪就記下了?”
高闋的雙眸中有一絲釋然也有一絲失落,她笑道:“那是最好,不過我也要看一眼長恭哥哥的木牌!是不是寫了早遇佳人之類的話兒!”高闋伸手想去抓長恭的木牌,無奈長恭個子太高,一抬手便將木牌舉到了高闋不能夠到的高度。
高闋拿不到木牌,腳尖不穩撞進了高長恭的懷中,兩人的鼻觸在了一起,在這一瞬,周圍一切熱鬧仿佛自慚形穢一般不複存在,高闋長恭眼中隻餘彼此。
良久,高闋的臉紅到了脖子根,默默將木牌交給攤主離了長街,而長恭在身後沉默跟隨。
突然雷聲大作,雨珠兒傾盆而落,在織女廟前乞巧的姑娘們還有其他人也都以袖遮頭逃向四麵八方,有的直跑入傘店買傘。
高長恭望了一眼那不著急避雨的高闋,趕緊跑去傘店買到了最後一把印著荷花朵朵的紙傘。
高長恭執傘笑著望去高闋的方向,但已不見人影,隻有行人避雨或執傘的身影,高長恭在傘花中尋找高闋的身影,和著泥漿的雨水在步起步落中濺了他一身。
終於找到了!
高長恭笑著去拍了那姑娘的肩,轉過頭來卻是一副從未見過的麵容,高長恭連聲向姑娘說著對不起,而那姑娘望著長恭姿容竟羞紅著臉走遠了。
高長恭繼續在人群中左尋右找,然而始終見不到高闋的身影。
“長恭哥哥!”如此熟悉的聲音——高長恭聞聲望去,那依舊不執傘的高闋早已被雨淋透,碎發都貼在臉頰上,渾身滴著雨水。
高長恭喊著“闋兒”跑去,一把將她的手握在手心裏攥緊。
高闋望了望兩人合在一起的手,笑道:“長恭哥哥,怎麼了?”
“闋兒,你不可再離開我,我……我……”接下來的話,長恭哽咽在喉。
高闋雙靨生紅,隻覺那被長恭握著的手都快出汗來,但仍舊以疑惑的眼神望向長恭,那下半句是什麼呢?
高長恭望著滿目期待的高闋,竟道了“無事”兩字,但卻更加重了手的力道,牢牢將高闋的手包在他的手心裏。
高闋羞得不能直視他,隻好抬頭望著黑夜的上空,細密的雨花仍然不停歇地落下,但高闋望著望著,臉上的笑凝固了。
高長恭為高闋撐著紙傘,見高闋是一副惆悵的神情,然而他意識到,這樣的神情並不多出現在高闋的臉上。
高長恭抬頭也望著黑夜,卻仍不知高闋看到何物才如此“闋兒?”
高闋抿唇,“少時聽母後說,下雨那是因為去了天上的人在難受,他們的心在落淚,豈知在乞巧這日,父皇也會難受,父皇他是在思念母後嗎?”
高長恭的心軟了下來,依舊抬頭望著雨,好似那雨是無比熟悉的人化成的。
高闋像是對自己說一般,“今天已經下了兩次雨了,先前那次雷電交加,難道父皇在天上也怒了?是誰惹了他生氣又傷心呢?”
高長恭道:“在那有喜有怒有哀有樂可見父皇在那還是挺好的,父皇今日如此,也是因為太思念他在人間的家人了。”
高闋轉頭望著長恭,“長恭哥哥覺得父皇是一個怎樣的爹啊?”
長恭略思道:“我卻覺著他有些冷漠,從不來看我,也不關心我學了什麼,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