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鏡拿起一旁等涼的茶盞,向高闋遞去,“公主,飲口茶歇一會罷。”
高闋向傾鏡一笑,將她遞來的茶水飲下,隨後又去撫了撫那帶子,“傾鏡,我是不是繡得很醜?你說長恭會喜歡我送他的矜帶嗎?”
這是一種北齊風俗,女子親手繡矜帶贈心儀男子,男子若接受便是亦心悅此女子,長佩腰間則是心中妻位非此女子莫屬。
傾鏡又斟了一盞茶水放在一旁等涼,繼續為高闋扇去習風,笑道:“隻要是公主送的,四殿下還有何不喜之理?何況還是公主親手繡著,手都繡成如此了。”
高闋癡癡地笑,繼續繡著那銀絲矜帶。
再是過了幾日,這會雷雨剛歇,而寢殿中高闋終將那矜帶繡成完品,隻是那模樣有些不禁看,本該是“雲騰雲湧”的圖樣雖大樣已有,但細看粗糙。
正將矜帶搭在手心反複翻看的高闋盈著笑意,握著矜帶急急向在外掃著被風吹落的葉子的傾鏡喊道:“傾鏡,備車!備車!”
轉眼馬車便至了,高闋被傾鏡扶下馬來,抬首入眼的便是一塊鏤著四個燙金大楷——蘭陵王府,高闋的手逐漸握緊那不過方才尚且完工的銀雲矜帶,過了許久依然立於蘭陵王府的正門,不敢向前邁一步,亦不想向後退一步,內心在原地糾纏。
傾鏡輕問:“公主,怎不進去?”
高闋右手作了一個手勢而不語,傾鏡也不再問,二人依然立於王府門口。
不多時,慕容三藏搖著那把再熟悉不過的折扇向外走來,約莫剛與長恭絮完了話,這便是要走了。
不必說,高闋與慕容三藏皆看見了對方的身影,慕容三藏向高闋步來,高闋喚了聲“三藏哥哥”,慕容三藏點首道:“既已至,何不進?”
高闋啟了唇,卻未道出甚麼話語,又再度合上。
慕容三藏倒明白了,高闋是因著懼怕外人眼光不敢與長恭走得太近,更別說隻她一人進長恭府邸了。慕容三藏對低頭不語的高闋道:“跟我來”,便又轉身進了蘭陵王府。
不知是何意思的高闋木訥地不懂慕容三藏這是護他二人之舉,隻是提了裙裾跟著慕容三藏進了蘭陵王府。
大看之,公主府較之蘭陵王府實在是九牛一毛,此蘭陵王府乃是高湛下令大建,自然更是雕梁畫棟、金瓦玉階之處。
而高闋不敢抬首,一路垂著眼跟在慕容三藏身後走的。忽然慕容三藏的腳步停了下來,高闋正是偷偷抬眼,便對上了慕容三藏轉首的臉,聽得他道:“長恭便在苑中,你便進去罷,若要離去了便來那處亭中尋我。”
高闋笑應:“多謝三藏哥哥。”
慕容三藏一點首,便朝那亭子步去了。
高闋小心地步了進去,步子不敢踏出聲響,甚至連大氣亦不敢出,突然一根箭羽不知從何處射出,在高闋發間呼嘯而過,顯些刺入了高闋的頭,高闋看清了那墜在地上的是箭羽,若不是天實在太熱,都能出一身冷汗了。
長恭為拾箭羽走來,見到怔在那的瘦削身影過分熟悉,輕道:“闋兒?”
高闋應聲回首,眼中的恐懼被見到長恭後的喜悅所代替。
長恭向她走去,“闋兒,你尋我有事?”
高闋這才想起袖中的矜帶,“我想將此物送與長恭”,手伸入摸出,卻見有了些許汗漬,高闋又想放回袖中,卻被長恭奪去。
“不是道了要送與我的麼?怎又要收回?”長恭看著那矜帶,再望去高闋。
也不知是天氣真的太熱,還是害羞,高闋臉上一紅,“這矜帶已被汗髒了,怎好再送與你呢……”說罷便要去奪長恭手中的矜帶,覺得太過丟臉。
長恭將矜帶提到高闋到不了的高度,“給我了便是我之物,我可不肯再還你的了。”
高闋聽得此話,羞得直低頭。
長恭牽起她的手,將她帶入苑中,“我教你射箭可好?”
高闋隻怔怔地輕道:“好。”
隻要能和你在一起待著,無論在何處,無論是做甚,怎樣都好。
夕陽輝映下,高闋與長恭並肩回府,且行且談,高闋不時作出射箭的動作,長恭笑著道出錯誤,為其糾正。
突然從花間小徑傳來一種略帶討好之意的男音,“傾鏡姐姐,你便讓我看一眼你那雙目嘛,為何幾年間一直覆著絹子呢?傾鏡姐姐,傾鏡姐姐……”
那熟悉的聲音不消聽便知是玉驚蟬。
幾年間那玉驚蟬稚氣也盡顯,簡直是個孩子一般,不應景卻是他肚中筆墨倒是有些驚人,倒跟傾鏡愈走愈近了。玉驚蟬分明比傾鏡大了兩歲,卻還稱傾鏡為姐姐,高闋心下想著,暗暗笑了。
長恭正要上前去,卻被高闋攔了下來。
傾鏡卻未理他,拿著裁剪花枝的金剪繞過滿臉堆笑的玉驚蟬走了來,卻見著那相視一笑的長恭與高闋,急急行禮,“公主,四殿下。”
那追上來的玉驚蟬見了高闋倒還一般,見了長恭便笑著迎了上去,“大兄!”
長恭與玉驚蟬寒暄了幾句,高闋便偷笑問道:“驚蟬,你是不是喜歡我家傾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