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王留步!”
鄴城自皇宮通往城門的鬧街上,斛律光、段韶與高長恭一同騎馬前行之時,突然身後傳來這樣尖細的話語,三人回首。
鬧街兩側的老百姓也相繼望去,知是皇上,立時全體跪在地上,磕頭大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隻見是高湛駕輦而來,不知所為何事,莫不成現下才來送行?
長恭向斛律光與段韶垂了垂首,便駕馬至高湛龍輦一側,在馬背上握拳道:“不知皇上喚臣有何要事?”
高湛笑著向貼身宦官一揮手掌,那宦官便從另兩名宮婢中接過那擺放著一件銀澤甲胄,銀光熠熠,遞至踏雪身旁。
“此次一戰,長恭如同身陷險境,朕特賜你‘金絲隱月甲’,更盼三位愛卿早日凱旋”,高湛笑望著長恭。
此舉又獲臣心,又得民心,高湛倒聰明!
長恭下馬,接過宦官所端的金絲隱月甲,舉過頭頂向高湛半跪道:“謝皇上,長恭一定與斛律將軍與段太師凱旋歸鄴!”
高湛笑著點首,喊道:“回宮!”
“臣,恭送皇上”,長恭依舊不抬麵容,待高湛的龍輦轉了方向才起身上馬,駕至斛律光與段韶身旁,戀戀一眼望了那遠處公主府的方向,三人便繼續趕往洛陽。
“公主,皇上命四殿下、斛律將軍與段太師即刻趕往洛陽,四殿下他們已出了鄴城!”傾鏡急急跑入高闋所在的屋中道。
聽及此消息的高闋蹙了雙眉,“他又要走了麼?他明明說過會在鄴城伴著我的,怎能如此說話不算話!”高闋望了一眼窗外那日薄西山的景象,急道:“傾鏡,快,為我更衣,換上便服,總要看到他最後一眼的,何況洛陽此戰怕是凶多吉少。”
“是,公主”,傾鏡點首,轉身將門閉上,為高闋更衣。
再時已暮色四合,從鄴至洛陽不過才行了十分之一的路程。
長恭在臨時於野郊搭起的軍帳中飲下一盞茶,便望向了一旁掛在衣架上的金絲隱月甲,走近它。
可見其甲胄之間均以金線連成,銀澤在燭光下略微有些覺著刺眼,靠背內側的甲上卻有一輪圓月,若是穿戴在身誰也不知還有這般圖樣,掩了月之華澤。長恭笑了笑,金絲隱月甲,此名倒是取得貼切。
是了,高湛哪會如此好心贈他甲胄,不過是在警告他你雖是明月半懸,美輪美奐,可也要掩了你那華美的光澤,你的使命隻是襯托出太陽,因為太陽才有照耀每一寸土地的光芒,而你,永遠隻是月亮,所擁有的弱光也是太陽所給予的!
而一旁暗處的草叢中——青絲被一條錦帶束起的高闋正著一身緊身華服,頗有些英氣,卻不難看出其實是個女兒身,身前掩著她的傾鏡亦是如此。
高闋望著軍帳旁一個個舉著火把的巡邏士兵走來走去,若是動作慢,肯定要被他們發現!
高闋問道:“這可怎麼靠近長恭?”
傾鏡對著高闋作了個小聲的手勢,輕道:“公主,奴婢可以先去帳中將公主在此的事告訴四殿下,再讓四殿下過來如何?”
“甚好,甚好”,高闋應道。
傾鏡點了點頭,再等那巡邏士兵去帳後時走去。
“你是誰!”傾鏡被另一隊正在巡邏的士兵看到了。
傾鏡斂了斂聲音,假裝咳了一聲,故將聲音道得粗獷些,“我,我來,我是來看蘭陵王是否需要些飯食還有酒水!”
那士兵又仔細望了望傾鏡,才道:“好罷,好罷,是我們哥倆看錯了,快去罷!”
“多謝二位大哥”,傾鏡握拳,走入長恭的軍帳,慶幸方才長了個心眼,在臉上抹了些泥。
聽有腳步聲,長恭收回細看金絲隱月甲的目光,冷冷道:“何事?”
“四殿下,是我”,傾鏡道。
長恭驚回首,仔細看了一番才道:“你是……傾鏡?”
傾鏡笑道:“是奴婢,四殿下。”
“你來這做甚?”長恭突然想起甚麼,“既然你已來了這,那闋兒她?”
“公主正在林中等您與她好好道別一場,公主可是第一次深夜還不回府!”傾鏡垂首稟道,“四殿下,快些去見見公主罷!”
“快帶我去”,長恭有些驚住,卻更喜出望外,是極想見到高闋的。
傾鏡道:“是,四殿下”,便帶了長恭前去。
入夜後,將近十二月的夜風更冷了,高闋已等得手腳都冰涼得沒有暖意了,隻是抬腿踢著身下的石子。
突然一陣硬冷嚴嚴實實覆上她的後背,那樣熟悉的擁抱,是長恭,高闋輕喚出聲,“長恭。”
“是我”,長恭回應,傾鏡笑看著二人如此便知趣地躲去了一邊。
不知是冷風刮的,還是心裏難受,高闋的眼便氤氳起來,囁嚅道:“長恭,你說過的會永遠陪伴我的,你不記得了麼?為何我知道你要走的時候你已經不在鄴城了?聽聞洛陽邙山難守難攻,皇上如何命你作中軍前去與北周抗戰,為何要命你去呢?”語句哽咽著吐出。
一滴淚滴至長恭擁著高闋的手背上,卻快將長恭的心都融化了,隻一昧心疼地喊道:“闋兒,對不起,是長恭的錯,闋兒——”
“在那的是何人?”一聲雄厚的男音劃破二人的世界。
高闋趕緊胡亂抹去眼淚。
長恭放下擁著高闋的雙手,半回過身去,掩住高闋的小小身影,道:“是我,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