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闋醒了,你們為何不稟報於朕?”宇文邕不看她們,任她們磕得額頭青紫,宇文邕隻是望著蒼穹中輕輕浮過的白雲。
婢女們麵麵相覷,“奴婢不知闋姑娘已然醒了。”
宇文邕側首一瞥二人,揚起一抹令高闋望而心怯的冷笑,“杖斃。”
他說得如此雲淡風輕,而二人卻是立即被兩旁的侍衛架了下去,求饒的聲音不免大了聲,響徹在錦瑟殿前。
高闋剛見宇文邕身影微動,便向後藏了起來,而宇文邕的目光正好是投向那處,卻因高闋閃身極快,宇文邕並未發現她倚在內殿門後。
少頃,二女的呼救聲已然不再,而高闋清清楚楚看見宇文邕不過一句話,那些侍衛便將二女的舌頭給斬下,何其凶殘!
宇文邕大概是滿意了,緩步離去。
而高闋不自意地將手伸向胸口,緊緊抓著內袿的衣襟,仿佛將要喘不過氣來,那時高洋在家麵前連斬六婢舌頭的記憶猶如洶湧海水向她襲來,她微微探出身子,見到宇文邕離去時的身影。宇文邕他會是和高洋一樣的殺人皇帝麼?
不知怎的,她懼憚起這錦瑟殿來,懼憚起這宇文邕來,她雖心神處於恐懼中,卻眼中定定,她一定要逃出去!
高闋顫顫打開窗戶,風景怡人,桃花已微開了骨朵,不免紅了眼眶,鄴城的桃花是否也如這般灼灼綻放?
高闋倚著窗戶而坐,一直至暮色四合才回神,低垂的眼一抬,正望見暗下的蒼穹中懸著一顆赤金之色的星,好奇怪的星……
幾日來,高闋因對宇文邕心存忌憚依舊是裝睡之中,但宮婢也是換了又換,可見她再裝睡,宇文邕非得到她醒才停手。
新來的兩個宮婢一個喚阿音,一個喚阿若。阿若打了水來,阿蘭將絹子浸了水擰幹,輕輕地為高闋擦拭著日漸恢複紅潤的臉頰。
旁邊的阿若道:“你說她怎麼還不醒呢?”
“約莫是不想醒罷”,阿蘭應她,為她拭畢後,再啟開一玉錦盒,頓時香薰四溢,雪膏在裏頭更顯晶瑩,阿蘭在指腹上沾著一點,在高闋臉上揉開。
“據說前幾次來錦瑟殿照顧她的姐妹都因她還未醒被皇上割了舌頭逐出皇宮呢!她要是再不醒,我們兩個是不是也會那樣啊……”阿若囁嚅著。
阿蘭將錦被為高闋掖好便拉著阿若離去,“好了,走罷,剛來錦瑟殿,許多事兒呢!”
兩人的足音一遠,高闋便睜眼,掀了錦被從榻上爬起來,再四下查看,待確認真是殿中無人後便從糕點盞裏一手拿了一塊糕點胡亂吞咽。可餓死她了!
食著食著,耳邊回蕩著阿蘭阿若方才的對話。是了,她再不能裝睡下去了,否則為她而死的人會越來越多的,可她也著實駭怕宇文邕,雖然宇文邕日日在她耳邊柔語,可也無法抹去他揮手便是一條人命的記憶。
正是高闋心思間,一陣微重的足音踏入前殿,高闋一聽便知是宇文邕,當下便趕緊將還未食完的糕點胡亂一塞入口,小跑鑽進被中,再蓋上,在她還未有足夠的勇氣麵對他前,還是繼續裝睡罷。
足音愈來愈近,錦被陷下去了點,想必他已坐在榻邊。
“阿闋,我來了”,不知為何,宇文邕總不由自主地在高闋麵前自稱為我,而不是朕。
高闋心想,來就來了罷,難不成你想要裝睡的我現下應你一聲麼?
然後宇文邕沒有再說甚麼話,隻是高闋眼前一陣黑,他要做甚麼?
隻見宇文邕俯身,神鬼不知地微微一笑,隻輕輕拂去了高闋唇邊殘留的碎屑便離去了。
高闋錦被中的手握緊又鬆開,隻聽得外殿的宇文邕道:“將錦瑟殿新來的宮婢給朕叫來。”
他又要……
隻聽內殿裏有一聲傳來,“宇文邕!宇文邕!我醒了!”聲音一畢,宇文邕轉首便見內殿珠簾站了一個不過身著玉白寢衣的女子,當然是高闋。
宇文邕向她步來,二人隔一珠簾,而宇文邕先提手拂開珠簾,將身上明黃的外衣褪下給她披上,“終於肯醒了麼?”
高闋將垂下的眸偷偷望了宇文邕一眼,“這不算犯了欺君之罪罷?”
宇文邕的笑一瞬即過,“怎麼不算?我要跟你好好算算呢!”他將高闋扶到榻邊,兩人一起坐了下來,“什麼時候醒的?”
“剛醒”,高闋極快應道。
宇文邕正要啟唇再語,一聲‘皇後娘娘’傳入殿中,阿史那氏便已踏入內殿之中,看著宇文邕握著高闋的手愣了愣,但很快笑意浮上,“阿闋妹妹醒了?”
高闋這幾日裝睡,阿史那氏也有一兩天來看望她,自然知曉她是誰,想從宇文邕手中將手抽出,卻無奈他握得更緊,絲毫不避,高闋隻好笑對阿史那氏。
錦瑟殿窗外的桃花已開得正好,不落不凋,而在北齊之地的長恭望著窗外的相似的一株桃花,下頜已有了青青的胡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