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溶月一臉明媚步入書房,好似為這陰沉已久的蘭陵王府帶來了破曉時分的三寸日光。
長恭正上前要收起那畫卷,鄭溶月卻先他一步將畫卷奪在手裏,心道:是她。
麵上卻天真道:“不知這畫畫的是哪位女子,長得好生憐人!”
長恭隻笑不語,望著畫的神色是淡淡的溫柔,縈繞著微微的愁。
鄭溶月眼中卻閃過一道冰淩,“可是溶月馬上便要成為蘭陵王妃了,四爺怎能心屬他人,這畫兒便扔了罷”,說罷便將畫兒一個弧度扔向窗外。
長恭的視線隨著畫卷一同跌到地上,一下便衝了出去,細細將畫卷沾染上的塵土以袖拭淨。
“高長恭,你如此心疼那畫兒作甚!我鄭溶月將是這未來蘭陵王府的女主人,而不是畫中的人!”鄭溶月道,“實不相瞞,過幾日太上皇便會下旨賜婚,到時我便看你是要尋死呢,還是覓活!”
“鄭小姐!請你自重!何況你又怎會是長恭的王妃?長恭此生除了她定不娶第二人!”長恭定定而道。
鄭溶月怒道:“高長恭!你雖是個皇親,本小姐也好歹也是貴胄,你竟敢如此叱我!這可是賜婚,不娶,那是死活一條!”
高長恭聽此,臉色更加難看,“長恭定不娶!”
“高長恭,你!走!我們回府!”鄭溶月走了幾步複又回首勾起笑,“本小姐就不相信你能棄自己性命不顧!”轉首便要離去,卻迎麵撞上送了墨具而來的玉驚蟬,“哪個不知好歹的!”因著掩麵的帕子撞得鬆了些,露了一角玉驚蟬的麵容。
玉驚蟬抬首一看是不相識的人,立時垂首,“是小的衝撞了小姐。”
“你將帕子去了,讓我看看你的臉!”鄭溶月去看玉驚蟬不斷低垂的麵容,看來心已生疑。
高長恭也一驚,快步到玉驚蟬的麵前,“是長恭的手下衝撞了鄭小姐,還請鄭小姐勿怪。”
“你走開!”鄭溶月不好氣道。
高長恭心想:怕是鄭溶月無意中瞧見了玉驚蟬的臉。趕緊垂首一禮,“方才是長恭的不對,長恭在此給你道歉了,你又何苦為難長恭手下呢?”暗中以眼色指示玉驚蟬快走。
鄭溶月果然心思便都在長恭上了,玉驚蟬趁此機逃離。
“知道錯了?那這畫兒還留著作甚!”長恭本就因心疼畫卷而沒有用力拿著,此番輕易地被鄭溶月奪去了。
“這……”長恭隻得眼睜睜見著畫得最傳神的那幅被人拿走,卻不能開口要回。
鄭溶月又將畫展開,眸中盡是酸意,笑道:“我豈會不知,畫中之人乃是遠嫁北周的昌黎公主高闋,四王爺,如今她已嫁人,你將娶我,從前你們是如何的山盟海誓我不去管,從今後你可隻要對我一個好才是!何況你們是同父所出,在一起便是亂倫了。”
長恭的眼神黯了黯。
鄭溶月心中一喜,從婢女手中拿來兩塊玉,濕潤圓滑,乃是兩顆赤紅間黑的相思子,一看這剔透玉色便可知價值連城了,“今日溶月前來乃是來送相思子玉的”,說罷,便將藍色穗子的相思子玉送予長恭。
長恭並不收下,難以啟齒,“鄭小姐……長恭實在是高攀不上你……”
鄭溶月一抿唇,隻將相思子玉放在了長恭手上便轉身離去。
鄭溶月從蘭陵王府出來後,便在馬車上將這畫撕了個七碎八碎,“什麼昌黎公主,分明是個狐狸媚子!難道還比本小姐要美麼!”
隨行的貼身丫環笑道:“小姐何等容貌何等身世,想必這北齊也找不到第二人可與上姐媲美的了!”
鄭溶月盈盈一笑,卻不言語,久思之後,才向車旁隨行的老伯道:“鄭伯,去查一下四王爺府裏一個男子,身形與四王爺相似,以帕子掩麵。”
北周,長安。
宇文邕與宇文神舉一前一後在安居樂業的氛圍中散步,隻是在前頭聚集了不少百姓的人群堆中突兀地傳出了哭聲,聽得不真切,二人便擠到最前頭去看,原來是一女子求金葬親,為得葬金入府賣身幹活三年。天寒地凍下,女子穿得單薄,瑟瑟發抖,玉白的皮膚微微泛紫,而身後是一張極破舊的草席裹著已亡故了的老爺爺。
宇文邕不忍,向宇文神舉拿來一錠金子便擺在已哭得泣不成聲的女子麵前,在人群訝異的目光中正要離去,轉身便向神舉小聲道:“朕這泱泱長安竟然還有人需賣身葬親!”
“敢問公子府邸何處?小女子葬了爺爺便入府幹活”,女子抬首問道。
宇文邕回首,卻驚覺此女子麵容有一絲熟悉,卻也記不起來,“不必了,葬了你爺爺後便拿著開家鋪子好生過活罷。”
“是你!”女子驚道,“公子可還識得我?在北齊漳河之畔?”見宇文邕還是記不得,“當時我爺爺曾收留了公子與一位姑娘。”
宇文邕這才記起,“是你。你怎會淪落至此來賣身葬親?”
女子搖了搖頭,隻是吐了四個字:“一言難盡。”
“看你餓了幾天了,我先請你吃頓熱飯罷,至於你爺爺麼,神舉,找人將她爺爺好生安葬”,宇文邕道。
“不,公子,我想親眼看著爺爺下葬,公子且說府邸何處,三日後小女子必定前去,為公子幹三年活”,女子說著,便又落了一把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