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睜眼,恢複了清明的眼睛,側首望向摟著自己熟睡的高闋,伸手輕撫她已恢複成蒼白的小臉。
司淵敲醒了房門,“公子,該給闋姑娘喝藥了。”
“藥放在門口罷,打一盆熱水來”,裏頭的宇文邕命道。
“是。”
不多久,司淵便端來了熱水,“公子。”
“放下罷,還有,找個侍女來。”
“是。”
司淵笑著離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已大亮,清冷的冬日白白的光芒灑在雪上。找來的侍女已將高闋洗淨了換了新衣,屋內燃了去穢的香,宇文邕溫柔地望著高闋,“怎的還不醒,阿闋……”
司淵步了進來,依舊是湯藥。
宇文邕拿過,遲遲沒有給高闋喝下,“五石散是你放在湯藥裏頭的罷。”
“司淵知錯。”
宇文邕將湯藥給高闋飲下,“別讓她知道昨晚的事。”
“是。”
豈料高闋這一病便十多日過去了,抑或是她自己不肯醒來,這十多日都處於昏睡之中,待得報春的最後一場暖雪下了起來,高闋方醒,正碰上來給她喂藥的宇文邕。她問道:“皇上,我們回到北周了?”
宇文邕見她清醒,喜悅跳到了臉上,卻又著急地為她裹緊被子,“你剛初愈,別又著了涼。大夫說你病著,不宜再受寒,我便想著開了春再帶你回去。”
“一定要快!我不想再待在北齊了!”高闋雙手握緊宇文邕的手臂,複又鬆開了,不知為何,心中對宇文邕的感覺不似從前,怪異得很,卻也說不上個所以然。
“好,如今你已大愈,再養個三日,我們便出發”,宇文邕極溫柔地應道,“到了北周,我們便再不回來了。”
高闋望著他的眼睛,那裏有她不懂的星光在跳躍。
宇文邕問道:“還想再睡會嗎?”
“不,我想起來走一走,躺得都麻了”,高闋作勢便掀開了被褥,要下榻來。宇文邕捉了她的腳,高闋一愣,見他為自己穿上綿鞋。她望著對待自己愈來愈好的宇文邕,不由得蹙了蹙眉,“我既如此對你,你何必還要對我這樣好?”
宇文邕隻是笑笑,為她披了一件厚厚的絨裘,才扶她出去。
是漫天的洋洋灑灑的雪花,卻小得很,高闋輕輕一歎,唇前便是一縷熱氣飛去,然後在寒冷中消失。高闋正要伸手,卻被宇文邕阻了,“你可別再碰雪了,就是你倒在雪地裏才生了病,累得我照顧你,不眠不休的。”
高闋突然覺得無話可說,隻是道了句“謝謝你”。
宇文邕用指腹堵了她的唇,“不準向我言謝或是道歉,現在不準,以後也不準,知道了麼?”
高闋深覺慚愧,不敢再望著他,把目光移回了雪花中,然後透過雪花望見將凋的臘梅和初綻的紅梅,輕歎:“冬去春來。”
“是啊,這該是最後一場雪了”,宇文邕緊握她的手,“我們回北周後,再不來北齊了,可好?”
高闋低垂著眼眸,“好。”
宇文邕將她的頭按在肩上,高闋僵了僵,然後就這麼靠著,與他同看雪景。
長廊盡頭的王暮楚抓著的木頭柱子已留下千百條由指甲抓起的勾痕,心想:“公子,你喜歡的人就是她麼?”
宇文邕將她扶回榻上便要離開,一開門眸中便映入了王暮楚,他趕緊回首見高闋不曾看見,趕緊閉門。走了好遠,宇文邕才負手問道:“王姑娘,你來這裏做什麼?”
“無月公子何必如此客氣,叫我暮楚便是了”,王暮楚望著宇文邕的側臉,剛毅中已存了些許兒女情長的柔意。
她跟著他們的時候,早已無意聽到了他們的稱呼與談話內容,麵前的乜無月可就是那北周皇帝宇文邕啊!那是她一介沒落氏族所能高攀上的嗎?
宇文邕微斜了她一眼,“暮楚。你來這裏做什麼?”
“我是來跟公子說一聲,我明日便出發去北齊了”,王暮楚輕道。
“甚好”,宇文邕並未看她,“還有事麼?”
王暮楚絞著衣袖,“如若蘭陵王不見我,我該如何?”
宇文邕輕笑一聲,“你隻須與他說,你曾救過高闋的性命,他一定好生照顧你。”
“那如若蘭陵王妃不待見我呢?”
“蘭陵王府還是高長恭做的主,那鄭溶月嫁去,不過是嫁了個驅殼,隻算半個蘭陵王妃,不必懼她,高長恭才是我們的目標。”
“是,公子。”
王暮楚望了一眼宇文邕便離去了。
分明隻是想利用她,而自己為何甘心被利用?王暮楚落下一滴淚來,路過高闋的廂房時,堪堪望了一眼。
雪不再下了。
高闋喝了藥又睡下。
宇文邕在窗口望著她的睡顏,輕輕道:“我不會讓高長恭再帶你走,更不會你再離開我”,笑了笑,“你已經是朕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