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宇林知道秋白馬不是在開玩笑,當年那片江湖上的傳聞,他這些年聽過不少:
斷風白馬,兩隻火鳳凰,無寶不落。
風老頭這些年深居簡出,一門心思撲在些微不見毫的小事情上,逐漸有了幾分道家推崇忘物忘我的風骨,對黃白之物表麵斤斤計較,其實已經不那麼在乎。
秋白馬則不同,人至花甲,仍舊保持著刻薄的原則,秉承親兄弟明算賬,毫厘無差。
風老頭說,他這位師弟入道門之前,是某方鄉紳家的童工賬房,對算數極有天賦,所以後來進了養丹廬,才會傳承地字脈的周易遁甲之術。
起初趙宇林以為是老頭子對師弟固執秉性的暗諷數落,到化龍穀住了五個月零十六天,才知道原來事實本來就真是如此。
“老爺子,師父對我剝削嚴重,您是知道的,出道幾年雖說掙了有小兩億,但落進我兜裏的,加起來也不到一千塊錢,花得精光,您伸手找我要錢,這有些難為人。”
趙宇林嚴肅了表情,一板一眼說道。
白馬老道那隻老手紋絲不動,依然擺在他身側,輕飄飄說道:“沒有錢,給點別的東西也成,隻要價值相當,你是我小師侄,老夫還是能給你通融通融的。”
趙宇林渾身上下摸遍,兜裏隻有兩張卡和一枚硬幣,卡是孫崇嶽給的,一張儲蓄卡裏沒剩多少餘額,信用卡的錢壓根兒也拿不出來,即便交給老師叔,區區小錢想必也打動不了這頭馳騁荒野的垂暮白馬。
一枚硬幣,麵值一元,更不夠塞牙縫。
況且硬幣是冷寒霜給的,根本不可能給別人。
“我聽說前代傭兵一號兵王的刀被你得了去,那把刀可不是凡品,值點小錢。”
秋白馬見師侄苦思無果,便出聲善意點撥,毫無宗師風範地摳出鼻垢,往清澈冷冽地湖水彈指一拋:“我是沒見過那把刀,不過估摸著應該挺鋒利,出去打獵找吃食的時候我用得上,殺牲口開腸剮肚應該也好使。”
趙宇林苦笑,老頭子果然一如年輕時那麼誅求無厭,什麼好東西都隻管往自己包裏揣,也不論是否多餘。
來自北疆的雲霓刀的確不是凡俗兵器,摧金斷石毫無滯澀,是把除了鋒利還是鋒利的好刀,但秋白馬手裏並不缺好刀,下午他在鏡湖邊處理熊肉的那把剁刀,就是舊時代有數的名刀,名為旱霖。
“雲霓送給別人用幾天,現在沒在我身上。”
趙宇林撩開上衣,露出褲腰給師叔看,那裏捆著一條驢牌皮帶,是孫樂靈選的,皮質上好造型簡約精致,以當今流行的眼光看,潮流而大方,很好看。
但確實不見雲霓刀的影子。
“那老夫就愛莫能助嘍!”秋白馬很無情,撫著下巴上久未打理粘成綹子的斑駁胡須,看勢頭是不打算將孽龍邪券的消息告知了。
趙宇林計上心頭,眼珠子轉著圈,說道:“我看您對陳思瑤那小妮子興趣很濃,我這裏有件她的私人物品,送給您,您看這個籌碼怎麼樣?”
“私人物品?”秋白馬表現出了明顯的好奇心。
隻見趙宇林伸手在褲兜裏掏了好一會兒,拿出一枚紐扣:“別看這隻是顆普通的扣子,但您不知道,這是陳思瑤秋褲上的扣子。”
“你從哪兒撿來的?”
秋白馬問道,語氣裏沒有老流氓的猥瑣,事實上聽不出任何有意義的情緒。
趙宇林簡斷截說:“青省天涼,來之前我們一起出去買的保暖衣物,那天我到她們的房間裏拿東西,碰巧看見陳思瑤的秋褲,扣子掉了還沒來得及縫上,也可能她不會針線活,本來就沒打算縫上,隻是還沒來得及扔,這顆扣子我就隨手拿走了。”
“貼身的秋褲哦,還沒洗,現在都還能聞到上邊那股妙齡女子特有的體香,芬芳淡淡,沁人心脾啊!”
趙宇林說著將紐扣送到鼻尖,輕嗅,隨即做出滿臉心曠神怡的表情,二百分的猥瑣。
故事自然是他編的,紐扣是他自己有件襯衣上掉下來的,而對於這個故事是否能騙過睿智的白馬師叔,他其實並沒有多少把握,隻是在賭某種可能性。
他跟秋白馬共同生活了半年之久,起居都在一起,後者對他的性格至少了解八成,通常情況下,應該是能推敲出,以他的為人做不出此等下流行徑。
除非關心則亂。
秋白馬緩慢踱步,從大柳樹另一側走到他麵前,盯著他手中的紐扣看了幾秒鍾。
紐扣被秋白馬拿走,扔進鏡湖。
趙宇林故裝氣急敗壞:“誒!您不要就不要,幹嘛給扔了啊!我還想自己留著細細回味呢!”
秋白馬說道:“以後別對那丫頭動歪主意,你要是真喜歡她,就給她個名分。”
趙宇林有些茫然,但又有些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