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如風做東,請眾人搓了一頓,不過地方小,也沒能吃著多麼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東西,算人家聊表地主之誼。
飯後,他第二次邀請趙宇林幾人到他的公館下榻,不必趙宇林自己開口,周彩鳳便禮貌找到托辭,謝絕了。
唐門勢大,雖然不顯山不露水,眼下名氣甚至連某些上過報紙的民營企業還不如,但這並不能改變這個門派在川蜀的地頭蛇地位。
而在阿壩一帶,由於地理位置較為偏遠,反而比天府及其鄰近縣市顯得土壤肥沃,唐門勢力發展更為順遂,自然也更為龐大。
趙宇林他們現在所處的,是自治州一座名為茂縣的縣城,屬於唐門在州內比較重要的一處分部。
唐家公館,便是勢力集結之所在。
眼前名為如風的少年,名字倒是飄逸非凡,但是敵是友尚且未能辨明,不好走得太近,往人家大本營裏紮,無疑很蠢。
這個道理趙宇林懂,早慧的周彩鳳自然也懂。
“唉。”
唐如風用紙巾擦了嘴,淡微歎息一聲,狀若遺憾,並沒有強求,也沒多說別的話。
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呢?
這句話他若問了,必然不會顯得體麵,隻是聒噪。
因為信任本就不容易建立,何況是素昧平生敵友未分的兩群陌生人?
飯畢。
雖沒吃上什麼了不得的山珍海味,倒也算是酒足飯飽,唐如風邀約眾人上街散步,當飯後消食,見趙宇林麵有猶豫,便說道:“無須顧慮,遠的我不敢說,這自治州裏我唐門就是隻手遮天,隻要我想讓你們安全無事,誰都別想在太歲頭上動土。”
這話是真的,很真,以唐門這尊巨獸的威嚴,說這種話絲毫不需要摻水。
霸氣,來源於底氣。
“前提是,你們肯相信我的話。”唐如風看著趙宇林。
這便是症結所在,他確實有護住眾人周全的能力,他說不讓趙宇林等人出事,趙宇林他們自然什麼事都出不了,但萬一他想讓趙宇林有事呢?
趙宇林思索著,抬起眼簾觸及周彩鳳的目光,隨即點了點頭,幾人便出了飯店,走上夜色正濃的街頭。
西南邊陲的小城,多數是藏羌民眾,雖然人並不多,氣氛卻是格外熱鬧的。
街道夜燈彌漫,盛夏炎天,一絲絲微涼逐漸浸染開去,是山中獨有的氣候。
趙宇林等人信步從容,各自挑著眼神四處張望,看著平日裏不多見的異鄉風情,言語稀缺,似乎都不怎麼想說話。
唐如風是個很善於交流的外向人,但並不刻意打開話匣子撩撥氛圍,任由空氣就這麼安靜著,神色輕鬆,時而看看行人,時而看看光照昏黃的街邊小店。
“深山藏隱士,自治州這麼多山,隱士該不少吧?”趙宇林主動說話,問道。
唐如風眼神盤轉,仿佛思考著什麼,過了兩秒才說道:“能被外人找到的隱士,哪算真正隱居,山裏確實住著幾個老頭子,沽名釣譽罷了。”
趙宇林臉色變幻不定,幾次呼吸後平靜,說道:“唐門威嚴,果然不減當年。”
唐如風清風拂麵地搖搖頭,笑而不語。
周彩鳳幾人被幾句話攪得雲裏霧裏,疑惑的目光齊刷刷投向趙宇林,趙宇林眼睛卻正看著別處,並不予以回答。
他的眼神落在街旁的一家副食店,店門口兩個小男生,頂著不太明亮的白熾燈光摸黑趕作業。
……
寂寥的散步持續到了十點左右,很無趣,一行人默然回了臨時落腳的地方——說是酒店又不像酒店,說是旅館,又比旅館高檔那麼一丟丟。
周一點被支到了小姐姐們的房間,趙宇林和唐如風獨處一室,準備正式談些事情。
“趙小哥似乎覺察到了,一點老弟與我並非偶遇?”唐如風眼神透徹地看著趙宇林。
趙宇林先是笑了笑,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扔了一盒果汁給他,待得倆人手中的果汁都喝完,傳來咕嚕咕嚕的空氣聲,才開口說道:“明人不說暗話,唐公子救了一點,我銘記在心,也記你一份情。”
唐如風擺擺手說道:“趙小哥言重了,舉手之勞不必承情。”
趙宇林眼神無色,轉頭又拿了個橙子剝開,分了幾瓣給對方,房間裏出奇的寂靜。
風老頭攏共沒教過他幾樣為人處世的道理,僅有幾句,其中一樣便是跟有些人講話,必須慎之又慎,說之前得先過幾遍腦子。
小心駛得萬年船,不管故作高深的沉默,能否在氣場上壓製對手,但慎言,總是沒錯的。
趙宇林不傻,比很多人都聰明,盡管始終不是最聰明的,但周一點走失這件事,唐如風講述的時候故意隱去了貓膩,從而漏出破綻,誰都知道,他是專門把破綻講給趙宇林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