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彩鳳聽到這句話,卻一點沒覺得思維跟不上,反而認為理所當然,說道:“你救過我兩次,二叔想勸你作壁上觀。”
“我沒聽他說完,是勸是威脅不清楚,但大概是那麼個意思,他明目張膽跟你說了?”
“我猜的。”
“那你挺聰明的。”趙宇林說道。
周彩鳳眼簾低垂:“昭然若揭的心思哪裏用猜。”
倆人目光相碰,偶然對視,趙宇林在她臉上,看到了因他到來的片刻溫馨之後,又糾纏複生的愁苦。
如果說來,何子沐當時對他講的周家水深火熱的那一抹多情況,並沒有摻假。
而來周家莊園以前,何子沐在電話裏最新透露的消息,說周彩鳳姐弟已經被軟禁起來了,這一點,從門房那個年輕家丁奉命阻止周彩鳳見客,就能夠得到印證。
“這是想溫水煮青蛙?”趙宇林自言自語道,聲音很輕,仍然被周彩鳳聽見了,後者自嘲地笑了笑,說道:“就是不知道,溫水不好煮,什麼時候換成開水滾燙,再冷血心狠些,索性引刀成一快。”
趙宇林看著她的模樣,著實不忍,他不曉得自己此時的情緒,是不是憐香惜玉之情,隻知道,那種笑容在那樣漂亮的臉蛋上零落。
“怎麼說也是親二叔,引刀成一快,不至於?”
他像是在陳述,又像是在問地說出這麼句話,歸根結底其實自己也不能肯定。
作為孤兒,趙宇林對所謂的骨血親情實在無感,見過不少爭權奪勢自家人戕害自家人的事跡,也見過不少最終還是血濃於水心不忍的仁慈,縱使他腦子再好用,卻一直不曾看透這檔子沒法感同身受的狗血劇。
“我寧願沒有這個二叔,好過現在的煎熬。”
周彩鳳說道,並不仇恨,看樣子似乎對這份親情還是很在乎。
周一點年紀尚小,坐在旁邊聽完這些話,並未受到震驚或者刺激,異常平靜 ,顯然對家裏的事情也是知道的。
趙宇林甚至感覺,他好像還知道一些周彩鳳都不知道的東西。
“所以跟我走吧,就當散心了,而且我在外省你在燕京,總是讓人不放心的。”他並不掩飾自己對她的牽掛,直來直去道。
周彩鳳眉間的陰霾裏,終於重新照進一縷陽光,點頭輕嗯了一聲。
周一點道出顧慮:“我跟我姐現在想出這座園子,不容易。”
趙宇林冷笑:“我要帶你們走,誰也留不住。”
周一點笑嘻嘻扭頭看著大廳外麵的老槐樹,想起剛才找硬幣時,硬幣鑲嵌在粉牆上,粉牆與客廳裏沙發中間的直線距離上,有一棵老槐樹,槐樹樹幹上有個被硬幣擊穿的扁而狹窄的孔縫,以及被攔腰截斷的幾株並排的萬年春。
趙宇林抽了一支煙,下定了決心,說道:“我今天來了,周海閣必然會得到消息,為免夜長夢多,你們收拾一下東西,我們現在就走。”
“住哪?”
周一點問了個最現實的問題,在莊園裏還隻是被囚禁自由不能見客,倘若離開莊園去住酒店,恐怕並不比現在安全。
趙宇林自然也想到了這點,而且已經想好了:“跟我住一起。”
“姐夫你不是住在孫家的別墅嗎?還是孫家千金的私人別墅,我跟我姐好像不太方便?”周一點又問道。
趙宇林眉頭微挑,周彩鳳神情也稍有異狀——這小夥子知道的事貌似挺多。
“我有說辭。”
趙宇林簡單回答道,然後便讓姐弟倆去收拾行李,依然是多帶冬裝少帶夏裝。他自己則是坐在大廳裏等,順便得暇將近來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在腦海中捋了一遍。
孫家、周家、陳思瑤,一定有所關聯,但關聯是什麼,短時間內仍然無跡可尋。
就是一團亂麻扔在那裏,越理越亂。
趙宇林能指望的,隻有曹甘鏡在菏澤盡快摸出端倪,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鋪局,破局,終歸都需要有把鑰匙才行,他要找到那把鑰匙,暗處的大鬼小鬼閻羅王們,要藏好那把鑰匙,關鍵的關鍵,就看誰技高一籌。
事已至此,趙宇林手中最關鍵的一步棋,便是曹甘鏡了,雖然這種把希望寄托於他人身上的滋味很不舒服,但趙宇林畢竟不擅長查案推理,於是隻好知人善用,這也是智慧。
惱火的是,並不是隻有他一個人有智慧,別人也有。
所以很早之前他就意識到,這次看上去享福的保護任務,其實舉步維艱,比以往任何一次隻出十分力氣兩分智謀的任務,都要艱難無數倍。
他必須要出十二分的力氣,搜腸刮肚死一大片腦細胞,才能保證不輸。
至於贏,自信如他,都覺得現在還沒看到勝利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