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秀宮,合歡殿裏宮燈高懸,照得殿內明亮如晝。
風嗚咽著,穿過輕薄半透的窗紗,吹得一盞盞的燈微微搖動。
那不斷晃動燈映在雪白的牆上,便是無數個飄忽的黑影,讓人無端地生出幾分惶然恐懼,似是置身於鬼魅的冥界。
皇後端坐在鳳椅上,悲憫地看著跪在地上的關芷蘭,和氣地道:“關選侍,你老老實實地說,王選侍、溫選侍是不是被你毒殺?”
關芷蘭卻是一副魂不附體的模樣,隻是怔怔地跪在原地,整個人瑟瑟發抖。
麗妃盛裝華服,穿金戴銀,眉眼上俱是不耐煩,譏笑出聲,道:“姐姐,這麼問下去就是問到太陽打西邊出來,也問不出個結果!依我看,還是要用大刑!”
麗妃當著眾人的麵,隻喚皇後一聲姐姐,又你我相稱,實在是僭越。
皇後卻是不理會,神態甚是平和,淡淡地道:“本宮以為,疑案從無,不能放過一個惡人,但也不能冤屈了一個好人。眼下關選侍神誌不清,據太醫所言,是受驚過度。想來她現在也無法說出當時的情景。不如先召儲秀宮當值的宮女內監來問問,看看有沒有線索。”
她說這話時,溫和的眼風徐徐地掃過眾人,在孫若水的麵上停滯了一下,見孫若水的眼神裏流出讚同之意,這才麵向郭淑妃,緩緩地道,“淑妃以為如何?”
郭淑妃恭順地道:“皇後娘娘所言極是。”
麗妃冷眼看去,隻見皇後眼觀八方,柔裏帶剛,徐徐圖之,心裏遽然一驚,這才覺得往日有些小瞧了人。
皇後麵色極是溫和,不緊不慢地道:“孫姑姑負責新人教導,但又要在禦前當差,所以這儲秀宮事情是女史嵐姑姑來打理吧!嵐姑姑何在?”
嵐姑姑杖責之後,傷還未曾好利索,趕緊顫顫巍巍地跪下,道:“奴婢在。”
皇後帶著端莊的笑容,道:“嵐姑姑,你別害怕。本宮問什麼,你答什麼!今日是你當值吧!午時至酉時間,你在做什麼?”
嵐姑姑額頭上冷汗直冒,戰戰兢兢地道:“皇後娘娘容稟,奴婢惶恐萬分。這些天奴婢都是謹慎小心的。今日過了午時,奴婢覺得十分困倦,就喝了一碗濃茶,卻還是熬不過,又見這些日子就很平靜,就咋著膽子,對葉紋說了聲,就回屋內休息了。奴婢該死,沒想竟是睡死過去,連出了這樣的大事,等到人去叫,才醒過來。”
皇後道:“沏茶給你喝的是何人?慢慢說,不要害怕!”
嵐兮姑姑道:“就是葉紋。葉紋是溫選侍打發去禦膳房要三碗糖蒸杏仁酥酪的,經過的大殿的時候,見奴婢困,就順手端給奴婢一碗茶。”她想了想,又道,“葉紋還陪奴婢說了會話,又勸奴婢偷空休息一下,後來還將奴婢送回房去。”
聽到這裏,皇後的貼身宮女琴心便悄悄地離開。
皇後道:“儲秀宮的飲食素來小心,這酥酪今日卻為何沒有試食內監來試,竟然讓人摻了鴆毒還有夾竹桃的花粉下去?本宮已命太醫查過了,那酥酪裏的鴆毒確是太醫院所配。可鴆毒卻擱在太醫院的藥房裏,時刻有人看守,取用皆有記檔。”略停了停,她浮起一個溫婉的笑,道:“本宮記得,前些日子,麗妃賜死吳選侍的時候,用過。”
麗妃頓時嚷起來,道:“姐姐是什麼意思!”
大殿裏,為了遮住血腥味,三足鸞鳳紋大鼎裏焚燒著濃鬱的香料。那香料化成一團又一團的白煙,直往坐得最靠近大鼎的麗妃身上撲來。
隔著白煙,麗妃美豔的容顏,不甚明朗,而她臉上的怒氣也像是虛化的一般。
皇後維持著最最大方得體的微笑,和顏悅色地道:“麗妃,本宮隻是說出一些事實。你又何必那麼急躁呢!”她又道,“那夾竹桃的花粉,本宮也讓太醫驗了,就是出自禦花園。本宮又讓人詢問了禦花園的蒔花宮女,才知道葉紋曾經悄悄地去采過花瓣。這葉紋卻是溫選侍的貼身侍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