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新婚不喜(一)(1 / 2)

月明星稀,宮殿巍峨,浸在月光之中,皇帝負手立於宮闕最高處的清宴台上,目光深沉。

夜風陣來,他明黃色的團龍綾袍不斷翻滾,清潤的背影在月色中分外鮮明。

十步之外,數十名內侍斂聲屏氣,垂首侍立。當頭的是傅東海,他捧著銀製托盤的手都在抖。托盤裏嬪妃們的綠頭牌一字排開,密密挨挨的。

月上中天,皇帝都沒有離開的意思。他的身後是太和殿,金輝龍麵,彩煥龍頭,一派天家氣概,這是皇帝每日臨朝的正殿,清宴台下的一大片空地,是文武百官站立的地方。

才過子時,台下空無一人,更顯得太和殿的高聳與深闊。皇帝往前走了幾步,手隨意地搭在漢白玉砌成的雕欄上。

傅東海早被冷汗浸透了裏衣,額頭上不斷地冒出豆大的汗珠。汗珠正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流。過了好一會兒,他心一橫,噗通一聲跪下來:“皇上,夜深了,您仔細著手涼。”

皇帝恍若未聞,紋絲未動。

傅東海惶恐萬分,聲音都打顫,帶上了哭腔:“皇上,龍體要緊啊!您就打算不為自個兒想想,也得為這天府下的老百姓著想啊!您的福祉與安康,就是這天下人的福祉與安康啊!”

傅東海一直低著頭,他雙手向上高舉著托盤,落在皇上的衣袍下擺,織金雲紋的袍角在風裏起起伏伏,若微漾輕波。

他索性哭著一張老臉,張口就勸:“皇上,您就早些歇下吧!襄王殿下今日大婚,明日得攜新王妃入內覲見呢!”

皇帝終於側過臉,擺了擺手。

傅東海暗自鬆了一大口氣,立即端起托盤,後退著離開,才下來清宴台,他步子驟然加快,飛也是地奔向敬事房。

敬事房裏幾個內侍正守在門口等消息,見傅東海回來了,一齊迎了上去,才要說話,卻見一名宮女,穿著紅色的鬥篷從旁而出。

來人正是皇後身邊的拂畫。傅東海立即迎了上去:“原來是拂畫姑姑,什麼事要勞您大駕?”

那幾個內侍欲一齊往屋裏去了,傅東海卻身影一閃,擋在了那幾人的前麵,朝拂畫客氣地拱手行禮。

拂畫不以為怒,反而含笑地上前:“奉皇後娘娘的懿旨,來取彤史。”

所謂彤史,是皇帝臨幸後妃的記載,皇宮之中,能光明正大翻看的,除了太後,隻有皇後。

傅東海卻麵露難色:“拂畫姑姑有所不知,如今敬事房主管暫缺,這彤史由孫姑姑收著,孫姑姑的東西,小的實在不知她放在什麼地方。就算知道,沒有孫姑姑點頭,小的也不敢擅動啊!孫姑姑奉旨去襄王府賀喜,這會子還沒回來呢!夜很深了,拂畫姑姑不如先回去,等孫姑姑回來了,小的去稟告一聲,再差人把彤史給您送過去。小的私心以為,這個時辰,皇後娘娘已經就寢了,就算拂畫姑姑拿到,皇後娘娘也是明天才能看啊!”

這一番話說得幾個內侍是麵麵相覷。

拂畫倒不氣惱,隻是意味深長地一笑:“傅公公可真是為拂畫考慮,隻不過,宮門開關自有定時,等孫姑姑回來的時候,皇後娘娘早就起身了。”

論身份,傅東海是敬事房最得用的內侍,而拂畫是坤寧宮的常殿宮女,拂畫的地位要高一些。可宮中慣是跟紅頂白,皇後的人自是沒有禦前人體麵。

該有禮數,傅東海一點也沒有省,他滿臉笑容地往屋內讓:“拂畫姑姑裏麵請。喝完茶潤潤嗓子。皇上今晨禦賜了孫姑姑九龍佩,可以隨意出入宮門,不過孫姑姑,是從淑和門出去的,並未用上九龍佩,是故拂畫姑姑有所不知。”

九龍佩是曆代皇帝在冊封皇後時,贈給皇後的貼身信物,卻被皇帝賜給了一位宮女,這對皇後來說,並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事情是今晨發生的,宮中人多嘴雜,早已傳揚,眾人不過是心照不宣,如今傅東海卻在皇後的宮女麵前一提再提,很顯然,他根本不是替孫姑姑解釋,而是在挑撥孫姑姑與皇後的關係。

身為禦前人,聽命於孫姑姑,傅東海卻不為孫姑姑著想,這事兒不僅拂畫奇怪,傅東海身後的幾個內侍也是在一邊默默交換了狐疑的眼神。

宮中一個人幾麵討好的事也不是沒有,拂畫一邊忖度著傅東海的背後之意,一邊含笑著敷衍:“夜深了,拂畫就不進去了。孫姑姑深得皇上與皇後娘娘的信任。這也是應該的,聽說——”拂畫掩口而笑,“聽說新王妃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