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拂畫快到坤寧宮時,正巧碰見琴心帶著四個小宮女,往外頭走。見了拂畫,琴心笑著行了平禮:“拂畫姐姐。”
拂畫還了一禮,餘光瞥見小宮女手裏都端著托盤,上麵各有四個碟子的點心,都動了一些,心裏便有數了,笑道:“方才哪位主子來過了?”
琴心笑道:“佟美人過來請安,才走沒多久。皇後娘娘在西暖閣裏頭呢!茜兒已經回來了,在西暖閣外頭候著。等拂畫姐姐回來好回話。”她湊近了一步,低聲道,“一直照料鍾粹宮的趙太醫,診斷出來關婕妤有孕。翻了彤史,日子也對得上。”
皇後做事向來可進可退。要留,可以吩咐好生照料著,但要是不留,也很容易辦。隻有一名太醫確診,而且那名太醫跟關婕妤私交甚好,所以在裏頭做文章也不是什麼難事兒。
拂畫便笑道:“皇上那邊有賞賜嗎?”
琴心笑道:“如棋去皇上、太後娘娘那邊報喜了。皇上隻說,知道了。倒是太後娘娘聽說了,命身邊的簡嬤嬤將午膳未用的當歸木耳燉雞送到鍾粹宮去。這不,皇後娘娘也命我把這些點心送過去。”
拂畫聽了,心中有數,臉上卻是不動神色,笑道:“宮裏真是喜事連連。那你忙啊,我先進去了!”
走到西暖閣外頭,拂畫就見茜兒垂手侍立。茜兒立即上前低聲道:“奴婢跟柳兒到太醫院時,趙太醫已經過去了。在路上,奴婢試著套話,不過柳兒都避了過去。”
拂畫點點頭,在門口道:“皇後娘娘,奴婢給您請安了。”然後,她走了進去,門在她身後關上了。拂畫恭恭敬敬地跪下,“奴婢拜見皇後娘娘。”她餘光一瞥,隻見皇後娘娘正站在書桌邊,扶著青花纏枝蓮紋瓶裏插著的荷花。除了地上站著的一溜兒宮女,皇後的身側也跪著一個。
那宮女低著頭,發覆額,隻露出半張臉,但拂畫卻立即認出來是胡選侍喬裝的。而胡選侍是皇後娘娘庶出的妹妹,排行十二。
拂畫心往下一沉,立即改了口,撿了無關痛癢的話來回稟:“奴婢方才送了東西給謹妃娘娘。謹妃娘娘還是老樣子。”
皇後神色瞧不出一絲不滿,點點頭:“起來吧!”
拂畫心裏稍稍安定下來,答應了一聲,在一旁立著了,皇後這才臉上帶著笑:“胡選侍,你今個兒向麗妃請安了嗎?”
胡選侍現在住在鹹福宮的偏殿,按照禮數是每日都要向鹹福宮的主位請安的,隻不過今天,胡選侍一心想避開眾人耳目來見皇後,並沒有去。她有些忐忑地道:“姐姐,是妹妹疏忽了。”
宮裏沒有笨人,胡選侍很快就反應過來,她疏忽的,不是這一件事兒。從鹹福宮到坤寧宮,上上下下有多少雙眼睛,但是她卻能暢通無阻地到皇後跟前,肯定是皇後放了行。當然,她來的事,也瞞不過麗妃,瞞不過宮裏的其他人。喬裝不過是她自己掩耳盜鈴而已。
入宮這些天,她雖未得到照拂,但也沒吃多少苦,即便是被罰到浣衣局,也隻是在房間裏呆著,沒有遭罪。在這個地方,不被害,就已經是很大的福分了。
隻是,她的不被害,就因為她運氣好?胡選侍不由地抬頭去看皇後,一筆寫不出兩個胡字,即便皇後不曾提攜她,但到底也還護了她周全。
皇後口氣淡了一些:“你有心了。以後,你自個兒得多加注意!”
明麵上是對胡選侍未曾向麗妃請安不滿,但暗地裏皇後的意思是,再不肯對她多加照拂了。胡選侍一聽就急了:“姐姐!您可得指點妹妹。當日進宮時,父親吩咐妹妹,要為姐姐分憂的。”她咬著嘴唇,停頓了一會兒,才道,“祖母吩咐了,若是妹妹僥幸能生下子嗣,那就跟姐姐誕下的子嗣是一樣的。”
皇後的嘴角含著得體的笑,早料到家裏是這意思。這個時候,家裏眼巴巴地把庶妹塞進來,不過是覺得她在子嗣上無望,就指望新來的庶妹!也不想想,皇後已經姓胡,皇上豈可容得下一個也姓胡的有子嗣的高位嬪妃!
隻怕胡選侍並不知道,她這一世,最好的結局不過是默默無名地斷送在這深宮裏!可是今天,胡選侍卻來了一趟坤寧宮!她心太大了,也露得太徹底了,即便是那些嬪妃礙著她皇後的顏麵,不便動手,隻怕皇上也會未雨綢繆!
皇上深諳權術,在後宮也玩製衡,一直以來,都是三方勢力,相互角逐,相互牽製,都要靠著皇帝的臉色過活,誰也不能一家獨大。不過,嬪妃再怎麼鬥,也得關起門來鬥,要是跟前朝、或者太後有什麼瓜葛,那麼就會被皇帝彈壓。當然,皇帝不需要親自動手,他隻消給幾個暗示,自然有人願意做他的刀刃。畢竟這宮裏,想出頭的女人實在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