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寢殿東邊的佛堂裏頭,長明燈常年亮著,太後手纏念珠,閉眼跪在蒲團上,暗誦佛經。
外頭的梆子一快一慢,連敲了三下,太後這才緩緩地睜開眼。白嬤嬤侯在一邊,便上前幾步,攙著太後站起來。慈寧宮的規矩極嚴,服侍的宮女不少,一個個都垂首侍立,無半點聲響。
太後扶著白嬤嬤的手,緩緩地走到寢殿正堂,在“隆慶尊養”匾額下的座椅上坐定。皇帝站了起來,跪下行禮:“兒子給母後請安。”
宮女端著托盤奉上茶,遞給白嬤嬤,白嬤嬤端起茶碗,揭開蓋子,送至太後的唇邊。太後隻喝了一口,便揮了揮手。白嬤嬤便將茶碗放回到托盤上,親自接了托盤,丟了一個眼神,滿殿的宮女退了個幹幹淨淨。
太後這才道:“皇帝坐吧!前朝事多,皇帝不必每日過來請安。”她的語調平平,聽不出一絲的波瀾。
皇帝便坐下來,微笑:“前朝事再多,也得日日來向母後問安。看到母後身體安康,兒子就放了心。”他的口氣親切裏透著恭敬,“天熱,聽王太醫說,您吃得不多。正好蘇州那邊新送來一批小菜,下午才到的,兒子就讓人送一些到慈寧宮來。您嚐嚐看!若好,兒子讓蘇州那邊年年進貢。”
太後聽了,過了一小會兒,才道:“不用那麼麻煩了。年紀大了,吃得不多不打緊。倒是皇上你多注意身子骨兒。”
寒暄了這幾句,皇帝便含笑道:“兒子聽說,今個午後,母後賞了一道菜給關婕妤。她平日裏,有些驕矜,不過也算知趣。過兩日,兒子便叫她過來謝恩。”
話裏頭的機鋒,太後心知肚明,就笑了:“長子非嫡,並不是什麼好事。”她大有深意地看了皇帝一眼,“即便是皇帝你,在天下人眼裏也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若非先帝留了密旨,隻怕皇帝時至今日還不知內情吧!”
皇帝笑道:“關氏根基極淺。”
太後的語調略有拔高:“但她不是沒有根基。畢竟,關氏是選進來的嬪妃,這次懷孕又是人盡皆知,就算動手腳,也很難不走漏風聲。再者,她這一胎的男女還未可知!不過若是皇子,皇後會很樂意收為養子。隻是你不忌憚她背後的胡氏一族?”太後嘴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若他們是安分的,從前也不會鬧出那麼大陣仗!現在也不會送胡選侍進宮!”
說了一大段話,太後似有些疲倦,停頓了下來,白嬤嬤便又送上了茶。太後接了喝了一大口,才又緩緩地道:“當初哀家極力保下太子妃,並不是向著她,而是為了皇帝你。我朝極注重宗法,廢棄原配嫡妻,總是要被口誅筆伐的。哀家不忍看皇帝你的名聲受損。不過,哀家一直認為,胡家是胡家,皇後是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