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輿便又穩穩地抬起。侍從們簇擁著皇帝過了乾清門，一路向南。走過保和、中和兩殿，到了太和殿外，皇帝道：“停！”
皇帝下了肩輿，抬腳就走丹陛的左側，往太和殿裏去。孫若水立即提著宮燈，從太和殿側邊的台階走上去。等皇帝走上殿前清宴台時，孫若水已經提燈侍立在一邊。太和殿殿前懸著一排巨大的紅色紗燈，照得月台十分明亮。殿門大開，裏頭也點著燈，殿中央須彌座式平台上的髹金漆雲龍紋寶座分外熠熠生輝。
孫若水低頭等著皇帝發作。
然而，皇帝收回了視線，側過身，卻提起了以前的事：“你想過沒有，為什麼沐氏能如願以償？”他等了一會兒，見孫若水低頭不語，沉聲道，“你以為是朕？”
孫若水道：“奴婢不敢！”
皇帝本就有幾分氣，臉色陰沉下來：“不錯！朕是給了沐氏方便，但如若不是襄王的默許，你也不會落到那個結局！在先帝下了賜死你的聖旨後，朕還敢去求情？而他呢？他可是一直眼看著這一切發生！”
無情的事做都做了，襄王還在扮癡情！
七月的夜晚明明不冷，但是孫若水卻覺得冷得直哆嗦。這幾年，她越來越冷靜了，也越來越清醒。皇帝說得一點都沒錯，憑著襄王的機智，後來是能猜到裏頭的曲折，但是襄王最終什麼都沒有做，還在幾年後，娶了沐成雪為妃，坐擁嬌妻美妾，偶爾懷念一下自己，繼續過著富貴王爺瀟灑的日子。
男子的情意真是不牢靠。當年的雪月風花，到了最後不過爾爾。
孫若水語氣裏多了一分哽咽：“罷了，都是過去的事了。奴婢現在過得很好。”
皇帝直視著孫若水的眼睛：“很好？那襄王大婚，你為何要去看一看？你明明知道他不會再認你！”他停頓了一下，“還是襄王除卻巫山不是雲的樣子，讓你傷懷？沒有你，他依然會活得很好！”
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少年時那點子情份，真的不多，但是卻真的很溫暖。孫若水一直緊緊地抱著這點子溫暖，就像是沙漠裏久渴的人，明知道眼前隻是海市蜃樓，但還是舍不得放手。
明知道不能抱著回憶過日子，但就是舍不得。不是不能放，而是真不想放。
孫若水冷靜了下來：“皇上，奴婢明白。奴婢不該再癡心妄想！”
皇帝眉心微蹙：“那今天的事呢？你知道錯在哪裏？”
孫若水就要跪下請罪，卻被皇帝扶住了。
皇帝道：“地上涼，別跪了。”他緩和了口氣，“以前朕以為坐上了這個位置，就安全了，現在想想……”皇帝微微歎了一口氣，“若水，朕是為你好。在朕顧不到的時候，你得護得了自己！當斷不斷，必為其害！”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加重了語氣：“必須絕對在掌控中！”
孫若水微微側身，掙開了皇帝的手，低聲道：“奴婢明白，有時候，寧可錯殺！今天郭淑妃的事，是奴婢疏忽了。隻是這次奴婢真的下不了手。三個可疑的人，奴婢並不確定是哪一個。而且裏頭還有一個是梫木。”孫若水抬起頭，“就是李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