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若水忙了半個月,將清漪園裏的人徹底地清了一遍,這才長長地舒一口氣。後宮那一大攤子,主子多奴才多,她摸不清深淺,暫時不好動。但園子裏除了皇帝,她說了算,自然可以大刀闊斧地動作起來。
這一日辰時三刻,孫若水打發走來點卯的園子管事,吩咐積珍留在萬方安和應付,才要帶著人離開,就有內侍過來,道:“孫姑姑,寧安公主遞了牌子進來,現在就等在園子安華門外頭。公主還問了孫姑姑您忙不忙。”
這是寧安公主急著想要見孫若水了。
等了兩天,寧安公主終於坐不住了。
孫若水心底微微一笑,臉上卻是不露一點,道:“請寧安公主到澄心軒稍作休息。”
那內侍答應了一聲,便退了出去。
安華門是園子的西門,而澄心軒是離那裏最近的一處院落,但離萬方安和挺遠的。孫若水有意磋磨寧安公主的脾氣,叫了步輦,慢悠悠地過去。走了大半個時辰,快到澄心軒時,她才命抬步輦的內侍快些走。
澄心軒裏,寧安公主早等得焦躁不已,麵上一團子怒火。手裏的茶盞換了三次,寧安公主連一口茶都不喝。不過是個體麵點的宮女,自己都屈尊紆貴來見了,還不趕緊過來!竟然讓公主等!
等麵前的茶盞換到第四次時,寧安公主怒不可遏,直接抓起茶盞就要往地上扔,但手停在了半空中,有氣無力地將茶盞放回到黃花梨梅花紋方桌上。
此一時,彼一時也。禦座上坐著的,是與自己自幼不合的皇兄朱瞻元,而不是當初把自己寵成掌上明珠的先帝!
她從高處一下子掉進低穀,駙馬趙蕻是看在眼裏的,態度起了變化。房裏這兩年抬舉了幾個妖精似的丫鬟。在她擺出公主的譜子,打死了一個有孕的丫鬟後,駙馬趙蕻幹幹脆脆地換掉她身邊所有人,而且不再進她的屋了。趙老夫人更是擺出了婆婆的款兒,關起門時連麵子情都不敷衍了,塞了幾個絕色丫鬟過來不說,又接過來娘家的十五歲的表妹陶素素!那陶素素也是個角色,不聲不響地爬上了駙馬的床,現在還有了兩個月的身孕!而寧安公主好不容易養下的榛哥兒,體弱多病,前些日子大病一場差點夭折,現在又病了,府裏的大夫又不好好醫治,眼看著就這幾日了!偏偏在外頭趙家粉飾著太平,旁人就算知道內情也會裝著不知道,而她的驕傲又不允許她去訴苦!
真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
此時,內侍來報,說孫姑姑到了。寧安公主立即回花梨藤心扶手椅子上端坐,臉上褪去怒火,換了和善的笑容。頂頭就見孫若水逶迤而來。隻見孫若水穿著宮女常服,團領窄袖紫色上衣,衣上刺著金圈折枝小葵花團,下頭是一條珠珞縫金帶紅裙,梳著尋常的單螺髻,而發髻隻簪了支赤金釵子,並無其他珠玉佩飾。深紫色的麵紗遮麵,露出一雙鳳眼,她的眼神是似笑非笑的,瞧著挺友善的。
孫若水也在留意寧安公主。這幾天,她順手讓人查了兩位公主的情況,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在先帝在位時,這位寧安公主一直過得順風順水,養成了嬌縱又天真的性子。可現在,她的境遇一落千丈,夫家上下漸漸換了一副嘴臉,逼得她學乖了點。但性子早已經養成,她是變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