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戌時，禦書房的燈火還亮著，幾位大臣沒有離開。敬事房的人便送了綠頭牌到孫若水這。
銀製大托盤裏，從右到左，按著位份的高低，擺著嬪妃的綠頭牌，自打傅東海被貶，敬事房一時沒有代管大太監，孫若水就把這活兒接下來。她隨意地拿起一塊，那塊半舊的牌子上寫著“延禧宮，婕妤，雲氏”這幾個字。她把玩了一會兒，便又將牌子放回原處了。
常起一直留意著孫若水的動作，一時猜不透，便大著膽子問：“姑姑……這……您看呢？”
孫若水道：“你先下去吧！”
其餘事，孫若水能做一多半的主，但牌子，得皇帝自己來翻。可皇帝見大臣時，最煩被打攪，連她都不敢觸這個黴頭去問一問。
常起目光落在動過的那塊綠頭牌上，若有所思地捧著大托盤退下了。出了屋，他就往敬事房走，在路上見東暖閣的幾個內侍小心翼翼地搬著一個紫檀大屏風，上頭雕著山中梨花迎春，瞧著卻像是女子愛用的。再看那幾個竟然真是往東暖閣那邊走。他暗自納罕，腳步就慢了下來。
這一幕，落在傅東海跟敬事房另一個內侍餘慶眼裏。餘慶搶先一步先上前招呼：“常哥哥。”
傅東海慢了一步，也走過去行了禮：“常公公。”
原先傅東海是敬事房頭兒，出事後，二把交椅的常起就頂了上去。常起以前一直被壓了一頭，翻身上來，自然會“好生”照顧傅東海，是故傅東海的日子十分艱難。
常起一掃在孫若水麵前的戰戰兢兢，昂著頭，看也沒看餘慶，隻向著傅東海，皮笑肉不笑地道：“喲，是傅公公啊！今個兒是你當值吧！怎麼溜出來了？”
傅東海眼尖，發覺大托盤裏的綠頭牌有一塊動過，心下有了主意，目光刻意在那塊動了的綠頭牌上轉了一下，打了個哈哈：“小的這就去。”說著，再行了一禮，就走開了。
常起察覺到了，心裏一頓，鼻子裏“哼”了一聲：“這老貨！”
餘慶也看出來了，隻覺得自己的好機會來了，忙伸手來接托盤，把姿態擺得極低：“奴才過來迎迎常哥哥的。常哥哥就心疼奴才一把，讓奴才端著吧！”
常起這才留意到餘慶，“嗯”了一聲，把托盤遞過去，自己負著手，昂首闊步走在前頭。
餘慶便低頭，再看了一眼托盤，果然綠頭牌被動過了，心裏大喜，目光移在常起的袍子下擺，小碎步跟在後頭，陪著笑：“常哥哥，皇上宣了人，就讓奴才去走這一遭吧！”
敬事房的人去傳旨，都會得到主子們的打賞，是個人人都搶的肥差。這些天，敬事房差事很閑，常起自己都沒撈夠油水，當然不肯把這個巧宗兒交給他。但聽餘慶說了這句，常起原先三分的猜測，就成了五分。又想起，雲婕妤喜歡梨花是出了名的，五成的把握就成了九成！
孫姑姑動那塊綠頭牌絕對是有深意在裏頭！乾清宮裏，誰不知道，孫姑姑就是皇帝肚子裏的蟲！皇帝眼神動一動，別人還在琢磨，孫姑姑就已經照著皇帝的意思吩咐下去了！
常起打定了主意，腳步輕快了一點。
而遠處一直悄悄尾隨的傅東海，瞧到這一切，嘴邊閃過一抹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