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回了清漪園，帶走了太後，又召了淩昭儀、雲婕妤伴駕。皇宮一下子靜了下來，像一個巨大的空殼。
鹹福宮的後花園裏，豔麗的秋菊開得正盛。芳華亭裏，麗妃跟郭淑妃對坐著，麵前擺了滿桌菜肴。麗妃不吃菜，讓人溫了菊花酒，一手執壺，一手執杯，一杯又一杯地喝著。十幾杯下去，她微醉，眼睛卻越發亮了，一雙鳳眼顧盼間神采飛揚。
品紅色的宮裝，雲鬢鳳釵，麗妃恰如一朵紅玫瑰，豔麗絕倫。隻可惜玫瑰再美，現如今也無人采擷。
郭淑妃並不喝酒，隻捧著菊花茶慢慢地啜飲著。
服侍的人都避得遠遠的。麗妃嘴角銜著一抹悵然又淒然的笑：“我才十八歲，就要守一輩子的空屋子了……皇上不會再來找我了。”
紅顏未老恩先斷。
郭淑妃別過臉：“妹妹，你醉了。”
麗妃笑了：“姐姐，你不敢說出來，妹妹敢說。自從你懷上大公主，皇上就再沒召過你了吧！開始時還不習慣，後來慢慢就習慣了。黑漆漆的夜，一個人在空空蕩蕩的寢殿裏，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身為妃子又如何，日日錦衣玉食又如何，說穿了，她們不過是品級高些的妾侍罷了，由著皇帝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就是再看不開也得過日子。郭淑妃道：“妹妹應該明白，有些事，多想無益，就不要想了。況且，我們都有女兒，我們得為她的將來打算。”
麗妃默然了一會兒，連喝三杯，有幾滴酒從她朱紅色的唇角溢出來。她伸手拭去，笑了起來：“今個兒謹妃眼巴巴地跑到坤寧宮外磕了頭，說要把李美人送到園子裏去。”
清漪園裏的消息是一點都漏不出來。這不，謹妃就不甘心當聾子瞎子，想把自己的人塞進去。她也不看看，連皇後都不敢多話的事，她一個妃子，怎麼就敢直接做手腳了？難不成她以為她那張臉夠大？
郭淑妃笑笑：“李美人不愧是姓李！”
李美人跟鎮遠侯府那幫子人一樣，心大過天，眼高於頂，也就是外頭看著聰明伶俐。謹妃叫她去，她竟然欣然前往，隻想著有機會接近皇帝，也不想想，她這一去，就是逆了皇帝的意思，一輩子都不會出頭了。
麗妃會意：“還是趙美人看得遠些。”
李、趙兩美人都管點宮務，趙美人就是丟給她什麼事，就辦什麼，照著舊例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而李美人則要強得多，處處要把事情做圓滿了，爭一個賢惠能幹的名，有時候還把爪子伸到趙美人管的那裏去。趙美人也不生氣，隻要李美人來搶活，她就雙手奉上。叫人看了隻覺得趙美人軟和，而看起來柔弱的李美人反倒顯得背後有謹妃撐腰，咄咄逼人。
瞧瞧趙美人，這才是聰明人做的事。本來讓她們兩個美人管宮務，就是陪襯，大體上過得去就行。偏偏李美人衝在前頭，正好替趙美人擋箭。現在李美人抓在手裏的權力越多，看上去越是風光，將來沒權了就越失落。
郭淑妃放下茶盞：“謹妃最近也太閑了。”
皇帝一走，皇後立即稱病不出，連每日的請安都免了。要是皇後真病了，太醫院那些太醫早日夜守在坤寧宮了，現在太醫院沒動靜，擺明了皇後沒病，不過是不想出來罷了。
皇後不問事，三妃中，謹妃為先，現在她儼然以副後自居，一麵抓宮務，一麵籠絡嬪妃們，氣焰日益高漲。要是她跟麗妃兩個人再不出手，隻怕要給謹妃擠兌得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
麗妃鳳眼微微眯著：“那咱們給她找點事做。”可皇帝不在，留在宮裏，跟一群女人鬥來鬥去有什麼意思！麗妃停頓了一會兒，豔冶一笑，“其實，妹妹要是李美人，就算知道前頭路不好走，也會不顧一切去的。”
總比枯等在宮裏得好，至少，去園子離皇帝近了一點，不是麼？不過，這也就是麗妃一閃而過的念頭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