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祥宮的側殿裏,李美人倚桌而坐,纖纖手指緊緊揪著合歡扇子,神色惶惶。謹妃一死,她去園子的事就沒了下文。失了宮裏的靠山,原先來奉承她的低等嬪妃,奚落了她一番後,轉頭就去奉承趙美人;連內務府的人對她的態度也變了,隻拿她當一般的美人,再沒有額外的孝敬。
不過幾日,她就感受到宮裏的人情冷暖。
酉時剛過,後殿還很熱鬧,傳來一陣歡快的笑聲,襯得側殿更加冷清,李美人愈發心浮氣躁,手一揮,將桌上的茶碗拂到地上。
香挑沒接住:“主子,仔細手疼!”她見茶碗又摔碎了,為難地道,“成套的茶碗就剩下這兩隻了。”
李美人眉毛挑起:“再去內務府領就是了!”
香挑把頭埋得極低,聲音也極低:“主子,您今年份例內的茶碗領過了,再要,隻能等明年了。而且也沒這等好的了。”
李美人氣噎。
簾外,小宮女道:“主子,吳美人來了。”
頂頭,吳美人腳下生風地走進來。她抬起手,扶了扶發髻上的蝴蝶穿花金簪,露出手腕上纏絲花鳥金鐲子,笑道:“李妹妹,這幾天過得不錯吧!”她瞧見跪在地上收拾茶碗碎片的香挑,得意地抬起下巴,“妹妹這的好東西就是多。這青花折枝茶葉紋的茶碗可是今年貢品裏不多見的珍品,妹妹能說砸就砸了。想必妹妹還有更好的吧!還不拿出來,讓姐姐見識見識!”
李美人忍氣道:“姐姐說笑了,妹妹這的東西哪裏比得過姐姐那呢!”她嬌柔地笑笑,“不知道雲姐姐在園子裏怎麼樣了?”
除非孫姑姑抬手,否則園子裏的事是一點都漏不出來的。吳美人當然收不到雲婕妤的消息,嘴上卻還逞強:“雲姐姐好得不得了,李妹妹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
小宮女奉上茶。
吳美人一看茶碗是最普通的,再喝一口茶,也隻是美人份例裏的茶,暗自好笑,有心找茬,將茶碗重重地往地上一摔:“妹妹是看不起姐姐嗎?上回捧出的是蓮心龍井,這回沏出來的是個什麼東西!”
以前好茶好點心可以隨意糟蹋,現在連份例裏的茶都要省著用。李美人委屈極了,但又不敢和吳美人叫板。她的眼裏蓄著淚水,酸楚地道:“妹妹這委實是沒有好的了。求姐姐憐憫一二。”話音一落,淚水就沿著她的臉頰流了下來。
吳美人吃軟不吃硬,見李美人乞憐,找麻煩的心思去了大半,冷著臉:“哎喲喲,以前妹妹不是很囂張嗎?”
李美人含淚道:“吳姐姐,那是妹妹的不是,被人一捧,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誰,得罪了姐姐。”她站起來,朝吳美人下拜行禮,口氣哽咽,“妹妹如今落魄了,日子十分難熬,隻求姐姐看在……妹妹年輕不懂事的份上,就可憐可憐妹妹吧!”
她掩麵失聲大哭。
吳美人觸景傷情,沒了來得瑟的想法,沉默了一會兒,道:“這才是開始,這樣就受不了,以後的日子,你怎麼過?”
至少現在李美人手裏還有些宮務,要是哪天連這點小權都沒了,那才是真正苦日子的開始,每天都會有零零碎碎的氣受。
深宮寂寞,同是天涯淪落人,踩過來踩過去,也沒意思。
丟下這句話,吳美人抬腳走人。
屋裏李美人哭得更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