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若水一起來，就見梳妝台上擺了一個白色玉瓶，裏頭插著兩束纏繞在一起的楓葉。楓葉是新摘下來的，葉子上還帶著未化盡的霜，顯得格外的紅豔。楓葉間有一張折疊起來的信箋，孫若水打開一看，上頭一個字都沒有，隻夾著片五掌楓葉，小小的葉子，紅得勝過熱烈燃燒的火焰。
相思楓葉丹。
不用問，孫若水也知道是皇帝送過來的。
皇帝待她是真用了心。她在心裏歎口氣，將信箋合上，放進妝奩裏。
用過早膳，孫若水挑了件楓葉紅色的鬥篷披上，從小宮女手裏接過暖手爐，坐上暖轎，往楓堤那邊去。到了後，她下了轎子，屏退左右，慢慢地往前走。深秋的上午，薄霧尚未散去，楓林靜謐，紅葉如蓋，美得如詩如畫。
她在一株楓樹下停住了腳步。
有一片紅葉從樹梢上落下來，在空中轉了幾個圈，慢慢地飄到了孫若水的肩上。她沒有拂去。
這麼靜美的地方，隻有她一個人，遠離了煩擾，遠離了紛爭，她的整個心都寧靜了下來，都不想離開了。
皇帝在遠處看了一會兒，悄悄地靠近，伸手將楓葉拿了起來。
孫若水側過身，才要行禮，就被皇帝止住了。皇帝將楓葉插到孫若水的發髻上：“陪朕走走。”
孫若水跟了上去：“皇上今天不改折子了？”
皇帝笑起來，負手往前走：“偷來浮生半日閑，你說的，折子，朕是永遠批不完的。園子秋景如此美麗，這些天，朕還沒有好好欣賞呢！”他側過臉，端詳著孫若水，“景美人更美，小若以後就別帶麵紗了。你看你這樣子，多好看。朕都找不到詞語來形容朕的小若了。”
孫若水笑道：“楓林如此美，皇上可以提筆畫下來。”
皇帝來了興致：“那小若得替朕磨墨。”他很自然地拉著孫若水的手，輕輕地拍了拍，“朕要把你也畫進去。”
孫若水低頭一笑。
楓葉在風中搖曳出沙沙的聲響，氤氳的霧氣彌漫在周匝，靜得可以聽到兩人輕輕的呼吸聲。
皇帝目光溫和，唇角微彎。
楓葉再美，也抵不上小若一笑。
皇帝吹了聲口哨。
一批棕色的老馬喘著氣自遠而近噠噠而來。孫若水目光落在老馬額頭上的白色閃電紋上，眼睛越來越亮，驚喜：“閃電，是閃電！”
皇帝含笑著向閃電招招手。閃電慢慢地踱到皇帝的身邊，溫順地由著皇帝輕輕地撫摸著它的鬃毛。孫若水滿心歡喜地摸著馬頭，鳳眼明亮如兩丸黑色的珍珠：“閃電，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小若呀！”
閃電眨了眨水潤潤的大眼睛，嘴輕輕地蹭了蹭孫若水的手。
皇帝略有些傷感：“我們牽著閃電慢慢走吧！”
二十五歲的閃電在馬中是很老的了，再也馱不動人。皇帝一手牽著馬，另一手牽著孫若水，慢慢地走。
皇帝感歎：“時間過得真快。十幾年前的事好像還在昨天。朕騎著閃電，把你撿起來的時候，你還不滿三尺高。一眨眼，你就長這麼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