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閣裏，孫若水端坐在正堂上，手裏捧著一杯蒙頂甘露。她低頭看著茶碗裏，黃碧色的茶水，眼神也如這茶水一般清澈明亮。
事情始末，孫若水早已經知曉。淩昭儀是自作自受，要不是她自己拉著香挑左問右問宮裏這幾個月的人事，也不會中藥很深，動了胎氣，提前一個多月發動。
女人生孩子本來就是鬼門關打轉，一隻腳陰一隻腳陽，而淩昭儀的情形就跟凶險了。孩子幾乎是被藥提前逼出來的，而且位置十分不好。產婆摸了，頭是朝上的。淩昭儀能不能熬得過，真得看天意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天一點點的亮起來，孫若水手裏的茶換了一盞又一盞。裏間裏傳來淩昭儀的嚎聲，起先一聲高過一聲，然後聲音漸漸的低了下去，到現在已經完全聽不到了。
到了中午，還沒有好消息。劉溥帶著太醫們走了出來，朝孫若水行了禮後，道：“孫姑姑，淩昭儀已經脫力了，現在萬分緊急，是保大還是保小？”
皇帝去了珈山大營，派人去問是來不及了。孫若水答得幹脆：“當然要大小平安。”她停頓了一下，“就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為了皇上的江山永繼，你等必須全力以赴。”
劉溥一凜。他聽懂了，可淩昭儀畢竟是皇長子的生母。要是皇長子有一天發達了，追究其今天的事來，他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孫若水瞧出了劉溥的猶豫，道：“劉院使盡管放手去救，這也是皇上的意思。”
劉溥心裏這才踏實了，朝外磕了三個頭：“微臣領旨。”
淩昭儀熬了一天一夜，終於生下一個四斤五兩的孩子。她隻剩下一口氣，躺在床上，滿頭都是汗水，臉色青灰，倦意滾滾地襲來，眼皮子不斷地往下夾。她已經說不出來話，眼神直直地望著碧桃。
碧桃喜極而泣：“主子，皇子，是個皇子！是皇長子啊！快！快去向皇上報喜。”她雙手合十，跪倒在地：“菩薩保佑，真是菩薩保佑！”
聽到是個皇子，淩昭儀徹底放下心。隻要皇後沒有嫡子，隻要皇長子養住了，那這孩子就是太子！而她要能熬到太子登基，那就是生母皇太後！
她閉上了眼睛，嘴角往上揚。
留在次間的太醫們和在裏間的穩婆們臉色卻沒有一點輕鬆與喜氣。其中兩個穩婆揭開被子，看著底下還在不斷往外汩汩地流出血，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約而同地歎了口氣。剪開產道，掏出皇子，皇子是保住了，但淩昭儀能不能熬過去，真得看天意了。
為首的穩婆走了出去，對著劉溥輕聲道：“就看今晚了。”
要是今晚，淩昭儀流的血能漸漸減少，還有希望。可就算淩昭儀僥幸活下來，也是傷得徹底，不能再侍寢了。
劉溥道：“再進參湯。”
乳母抱走皇子後，碧桃發現了情形不對，揭開被子一看，隻覺得天昏地旋，一把揪住一個穩婆：“怎麼回事？我家主子為什麼流血不止？”
穩婆道：“姑娘稍安勿躁，太醫們在全力救治！”
碧桃的臉色唰地白了。過了一會兒，她才回過神，顫顫抖抖地道：“你是說，我家主子有危險？”
穩婆道：“隻要下紅能少，淩昭儀就能無虞。”
碧桃在屋裏轉了兩圈：“快把小皇子抱過來，有小皇子在，主子也會有精神的。”她跪在淩昭儀的床榻邊：“主子，您一定要熬過去啊！”
可等了好一會兒，碧桃都不見乳母把小皇子抱回來。她心裏毛毛的，一疊聲問：“小皇子呢？乳母不是抱去喂奶了嗎？怎麼還沒有抱過來？”
當中一個穩婆於心不忍：“碧桃姑娘，小皇子不會抱過來了！”
碧桃猛地抬起頭。
那個穩婆道：“方才皇上在外間下了旨，將皇長子交給昌嬪娘娘撫育。這會子，皇長子已經在去宮裏的馬車上了。”
碧桃呆在原地：“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孫姑姑呢？”她茫然地道，“皇上還有沒有其他的旨意？”
皇帝難道不給誕下皇長子的淩昭儀提一提位份嗎？
穩婆道：“皇上吩咐我等在這裏伺候淩昭儀。還賜下了名貴的藥材。”
皇上這是打算放棄她的主子了嗎？碧桃看著還昏著的淩昭儀，心如刀割。她的主子，還那麼年輕，還沒來得及抱一抱她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