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碧桐書院,孫若水便見皇帝玉簪束發,身著雲紋青色緞麵棉袍,腰係玉帶,負手站在庭中,豐姿如玉,像是一位富貴人家的公子。
他迎上來,伸手握一握孫若水的手:“手好涼,怎麼出去賞月連個暖手爐都不帶?著涼了可怎麼好?”
皇帝不點破,孫若水也不說破。
她含笑道:“忘了。昨夜月色挺不錯的。小若想謅首賞月的詩,可搜腸刮肚,還是沒有做出來。隻好算了。”她問,“皇上可用了早膳了?”
皇帝笑笑:“還沒有。咱們一起用吧。”
殿內的地龍早已燒起來,室內溫暖如春日。早膳擺在了紫檀圓桌上,皇帝端起麵前的一碗冰糖燉燕窩,遞了過去:“趁熱喝了吧!對你的身體好。”
孫若水瞧著這一套均是蔓草紋的碗盤,釉色青中帶白,白中有青,晶瑩如玉:“這是影青瓷吧!挺漂亮的。”
皇帝“嗯”了一聲:“別光看,趕緊吃吧!朕還讓禦膳房做了一碗梅花魚羹湯。你嚐嚐看,味道很鮮美。”
孫若水立即接過碗:“小若還是用燕窩吧!鮮美的魚羹湯,還是留給皇上品嚐。”她想了想,“梅花糕、梅花粥,小若還是吃的。”
皇帝微微笑著:“就這麼怕吃魚?朕嚐了,可是一點腥味都沒有!”
孫若水莞爾一笑:“這不是沒有腥味的事兒。皇上,您是知道的,小若就不愛吃魚,無論魚做得味道再好,小若都不喜歡。”她伸手,拿過一個小碟子,夾了一塊水晶桂花糕,“小若很喜歡吃這個。”
皇帝笑笑,試探地問:“你就不願意試試嗎?桂花糕雖好,但甜的吃太多總會膩,不如換換口味?你如果一次不試,怎麼知道你一定不喜歡吃呢?”
說的是魚羹,也說的是人。
孫若水低下頭,默然了一小會兒,繼而抬起頭,揚起一抹惆悵的笑:“不用吃了。因為怕了。小若覺得現在這樣就很好了。要是吃太多甜的不好,小若少吃一點就好了。”
是少吃,而不是不吃。
皇帝聽懂了,笑了笑。
一時間,兩人默默用膳。又過了一會兒,皇帝突然道:“子謙要去一趟陝西,今日啟程,會經過築雪館,小若,你如果想回那裏看看,可以讓他護送你。”
衛國公那一告,把徐忝、徐恭都送上了風尖浪頭。不過,第二日,衛國公又來到金殿上,先是伏地請罪;再是承認自己告錯了,不孝的是他的繼室生的徐慕;還把衛國公的爵位讓給徐忝,自己去做無官無爵的老太爺。
明眼人都瞧出裏頭有文章,但沒人當麵指出來。一場風波在明麵上化解了。可這樣的化解,治標不治本。幕後人一天沒被揪出,類似徐忝、徐恭這樣的事情就有可能再次發生。
孫若水放下碗筷:“皇上為何要支開小若?”她直視著皇帝,“沒有把握嗎?”
局勢看起來平靜,但其實已經暗潮洶湧澎湃。而這一番明爭暗鬥,贏了得江山,輸了賠性命。
皇帝輕言細語:“朕有把握,隻是朕不願意你也身在險局。築雪館很安全,那裏你也熟悉。等事情過去,朕再過去接你。”
築雪館是皇帝做太子時,置辦下的一處秘密的別業。孫若水在那住了五年,直到皇帝在崇德三年的春天,接她回了宮。
孫若水低著頭:“小若不走。”
皇帝笑道:“別任性。你就在那裏等我。”
這個時候,還不忘試探。皇帝到底是皇帝,多疑多思。孫若水抬起頭,鳳眸含笑,輕輕地道:“小若不走。險局又如何?小若相信皇上能旗開得勝。再說了,小若還要幫著皇上理順後宮!更何況,小若答應過您,這一生會一直陪在您身邊。豈能食言?”她頓了頓,“您就讓小若留下來吧,師父!”
皇帝看著孫若水的眼睛,心裏一緊,想要解釋,話到嘴邊卻化成了一抹淡笑,笑容裏有薄薄的黯然與淺淺的苦澀。即便是他解釋了,孫若水也未必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