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薄暮，舒雲漫卷。皇帝從禦書房出來，負手站在台階上看了一會兒夕陽。悅耳的環佩聲自遠而近，孫若水手裏拿著明黃色披風從後邊走過來：“皇上，這裏風大！請披上披風吧！”
皇帝側過臉，略一低頭。孫若水便伸手替皇帝係上了披風。
兩人靠得極近，皇帝隻覺孫若水呼出的白氣，如春日熏風般拂來，肌膚癢癢的，心也癢癢的。他瞧著孫若水，隻見她鵝蛋心髻上滿是珠翠，身上茜紅色金菊吐蕊宮裝，帶瓔珞，掛環佩，十分美豔華麗。
皇帝笑笑：“小若甚少如此裝扮。”他伸手摸了摸孫若水發髻上的金鑲羊脂玉嵌紅寶石簪子，“這是今年的貢品吧？朕昨天給你的。”
孫若水淺淺地笑著：“皇上好記性！”
皇帝道：“這樣才好。年輕的小姑娘家，就該穿得漂亮些。”
孫若水抿嘴一笑：“奴婢不年輕了。過了年，可就是二十一了。”宮嬪裏頭比她年輕的比比皆是。好在她隻是宮女，即便鏡裏朱顏改也無妨。
皇帝笑道：“你要是不年輕，朕不就成糟老頭子了？”他仔細地端詳著孫若水的臉，“眉毛濃了點，你畫遠山黛更好看。朕再讓人給你送些蛾綠螺子黛來。”
螺子黛很名貴，出自波斯國，每顆十金。宮裏隻有嬪位以上才能用，其餘的人用的都是銅黛。
孫若水抿嘴一笑：“是前天到的吧。小若瞧見貢品的單子了。厚厚的一疊賬本，小若一頁頁翻過去，頭都看暈了。”
皇帝笑道：“有什麼喜歡的，你就留下。”
孫若水一口應下來：“那就謝謝皇上了。”她從袖子裏掏出一張單子遞過去，“給後妃們年下的賞賜單子，奴婢照著舊例擬好了，請皇上過目。”
皇帝一目十行地看過去，遞了回來：“給郭淑妃、蘇昌嬪各添上白玉如意一對，給李美人加兩匹蘇緞。”
給郭淑妃體麵，一則是讓她更好地為皇帝辦差；二則是為了陝西一事。皇帝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訴眾人，無論襄王查出來什麼，郭淑妃有寵，郭淑妃身後的郭家有靠。
給昌嬪、李美人恩典，則是因為這兩人暫時得用，先抬舉著。畢竟後宮絕不可以成為一言堂，總要有敢出頭的嬪妃，就讓她們狗咬狗一嘴毛。
孫若水會意，笑道：“是。這次回宮，把李美人帶回去？車駕就安排在禦駕後麵。一應供奉照著嬪位的來。”
可以確定李美人是昌嬪那邊的。她這一進一出園子，可就成了人人眼中的寵妃，頓時炙手可熱起來，就不可能一心一意依附尚未得幸的昌嬪。將來等事情完了，要收拾昌嬪，李美人就是最好的頂罪人。
皇帝笑了笑：“什麼人放在什麼位置上，是你的事。朕隻要結果。”
孫若水含笑道：“奴婢讓武陵春色那邊繼續外鬆內緊。”守得太嚴了，李美人想要做什麼都做不了，那安置她在園中又有什麼用！把刺蝟丟進來，當然得物盡所用，就是要她來刺別人的！
皇帝滿意地點點頭。
借刀殺人這手，他的小若是玩得越發純熟了。巧妙布局，達到目的，而手不沾血，宮中事仿佛事事都不關她，但其實事事都有她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