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東配殿的佛堂裏,皇後跪在蒲團上誦經。她門向內“吱呀”地開了,皇帝負手站在門外頭。
皇後似有所感,側過了臉,眼神地頓時亮起來,迸發出驚喜之意,但很快,那點子亮就如風吹蠟燭一般黯淡了下去。她轉過身,行了禮:“皇上!”
皇帝走了進來,身後小安子掩上門。佛堂裏隻剩下他跟皇後兩個人。他見皇後隻是木簪綰發,身上穿著海青色大袍。那袍子圓領方襟,腰寬袖闊,穿在皇後身上,空空的。佛堂裏隻有香案上,有一對高腳燭台,一左一右地擺著,上頭正燃著蠟燭。燭火沒有剪,光線很昏暗。
皇帝逆光站著,看著跪在地上的皇後,良久,開了口:“善祥,你又瘦了。”
皇後微微一愣,抬頭去看皇帝,卻瞧不清皇帝的神色,低下頭:“臣妾有罪。”
皇帝凝視著燭火,輕輕地道:“無論你信不信。以前,朕未想過廢後,以後,朕也不會廢了你。即便是你做了那麼錯事。”
後宮本就是修羅場,佛口蛇心的多,換一個得能重新平衡得了朝廷各方,還得從頭開始去摸清對方的秉性,而且下一個未必比這一個好,何必那麼麻煩!
再說了,皇後縱使千錯萬錯,縱使把與他那點子情分磨得幹幹淨淨,但畢竟是他的結發妻子。床前教妻,是他沒有教好自己的妻子,皇後的每一個錯裏都有他的一份。
皇後聞言,先是一怔,繼而渾身發顫:“檀郎!”她喚出了新婚時對他的稱呼,一時間悲從心生,眼淚止不住往下掉,起先隻是悄無聲息地哭著,後來是抽抽噎噎,再過了一會兒就蜷縮程一團,哭得撕心裂肺,像是要把這麼多年來所有的淚水都哭了出來。
皇帝慢慢地走了過去,手搭在了皇後的肩上:“‘繡床斜憑嬌無那,爛嚼紅茸,笑向檀郎唾。’善祥,其實朕都記得。娶你,朕是真心的,早年是真想與你相敬如賓,和睦一生。朕有再多的女人,也不會撼動你的嫡妻的位置!”
這是他待她的初心。可惜,時光匆匆,兩人都互相辜負了。
皇後哭了很久,才漸漸地停下來:“那孫氏呢?臣妾一直以為皇上想娶的人是她!臣妾知道她才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她抬起頭,眼睛紅腫如桃子,“在與臣妾新婚的第二天,臣妾就見到皇上您用那樣的眼神去看著她!”
皇帝笑容裏有些許的淒涼:“你也說了,朕隻能想想。你也說了,朕隻能看著!”
他一早就知道,他的一舉一動都牽扯大局,能引起無數人的無數猜想。既肩挑了江山,他就必須擔起這個責任。是絕不能夠任性的。
況且,孫若水也不稀罕他的任性!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奈何?奈何!
他坐擁天下,謀算人心,卻無法左右情。
皇後慢慢地笑起來,笑裏頭都是淒淒切切:“臣妾是身在山中,雲遮霧繞,反倒沒有瞧得清了。皇上,臣妾明白您的意思,會安分地在佛堂裏做皇後。”不再過問後宮事,終身不踏出坤寧宮半步,她會好好地活著,替皇帝守好皇後這個位置。
要是皇後能早些明白過來就好了。可惜,一切都太晚。縱使皇後現在明白,皇帝也不會再給她機會了。他“嗯了一聲:“缺什麼,跟如棋說一聲就行。”他猶豫了一下,“錦衣衛查出來胡家與襄王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