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欲上青天攬明月(1 / 3)

近日京上分外熱鬧,街上、酒館裏到處可見或凶神惡煞或風塵氣息濃厚或成幫結派的外鄉人,這些人均是從外地趕過來參加一日之後武林盟主的"喪事"的。而此時,我正和哥哥姐姐在師父'生前'住的山莊--一武堂做準備。

弟子們都被支開派到山下去安排各路人士的落腳地點,空蕩蕩的莊子就剩我們幾個和一口棺材。

突然--師父穿著壽衣從棺材裏坐起來撈著前麵作為祭品的蘋果啃了一口:"明日就到時候了,瑾兒,你到底有幾分把握?"要我形容現在眼前的畫麵,我隻能說一隻老僵屍還沒死透……哥哥把紙人立在棺材周圍,但感覺不好看,轉頭詢問姐姐意見,結果被暴打,這玩意擺哪兒能好看?真是欠的。我低頭將祭品整了整,也不看坐在棺材裏的老頭:"五成,還有要躺就躺好,能不能不要忽然坐起來嚇人?”

完全忽視我的話,悲傷說來就來:"她肯定恨我入骨。"老頭神情有著淡淡的失落。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感情的事我不懂,但最起碼我懂什麼是知恩圖報和見好就收,今日如果有事發生,師父,瑾兒可不能保證你會毫發無傷。

各懷心思忙著手頭的事情無暇顧及其他,而我的蠢蛋哥哥蹲在一旁擺弄紙人,結果什麼都沒做好反倒把人家紙糊的胳膊拽了下來,看到這一幕,姐姐陰測測地對他講:"你知道明日是中元節吧?"哥哥點頭,"今日便是小鬼縱橫陽間、為明兒萬鬼齊出做準備的日子。”

"那又怎麼了?”

"你手裏的可是個小鬼,今日你傷它,明日便是它複仇的時--”

原以為哥哥會害怕,沒想到這廝膽大的用那隻紙手捂住姐姐嘴:"有人來了。”

細細一聽,確實有腳步聲靠近。姐姐放下準備打昏哥哥的手刀,示意我趕緊把師父弄好,老頭可憐兮兮地連嘴裏的蘋果都沒咽下去就被我點住穴道塞進棺材,哥哥也瞬勢跪地扒在一旁痛哭流涕:"我的師父哎!"我和姐姐看著那個已經涕泗橫流的男子暗暗佩服。

話說漸漸接近的腳步聲卻在門外停下了,由於安全起見,八扇門扉都是關著的,所以外麵站著的是何人,光憑淺淺的呼吸我真判斷不出來。姐姐一邊輕輕抽泣往炭盆裏送紙錢,一邊暗暗給我使眼色,我立即明白,斂氣一震,緊緊閉合的八扇門砰然打開。霎時前院一覽無餘,當然也包括靜靜立於走廊的白發中年女子,看來,計劃已經開始了。

"請問閣下何許人也?為何擅闖家師的靈堂?"視線直直射向她,她也不躲閃,那雙不帶一絲感情的眸子從我見她就一直望著堂內的棺材。講實話,霍懿姿的模樣並不精致,但是很耐看,若除去一身冰霜,她給人的感覺便是可以安心與之白頭到老。一頭雪發沒帶給她絲毫蒼老,反而平添幾分妖魅之感。

循著聲音她輕輕回答:"已死之身,前來吊唁舊人。"聲音成熟卻透著寒冷,宛如那股寒冷是從骨子裏發出來的,"他,可是在裏麵?"明白她指的棺材:"尊您一聲前輩,今日不適合吊唁,請明日再來。”

那雙冷漠的眼終於轉到我身上:"你是他的弟子?”

"是。”

"他可是真的去了?"得到答案,她的眼睛又看向棺材。

"這事豈是兒戲!前輩請您明日再來。"哥哥抹抹眼淚,佯裝生氣。霍懿姿不再講話,麵上不悲不喜,轉身離開。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姐姐問:"這就算完了?”

"沒,若是不出意外今晚還有一場。"我胸有成竹,剛才我們仨雖裝出一幅悲痛、傷心欲絕的樣子成功唬住她,但若不是她知道我是師父的弟子估計早就動手了。有些事情不結束,她是不會離開的……

在霍懿姿第二次來之前,哥哥給師父解穴叫他把嘴裏的吃的咽下去,隨後又給定上了。姐姐幫師父一邊整理'遺容',一邊講:"特殊時期,師父請見諒。"老頭的'死不瞑目'被姐姐硬生生合上。看看這兩口子,一個比一個狠,雖然這事是我安排的,但,你們也太過了。

臨近深夜,哥哥姐姐下去休息了,隻留我一人跪坐在大堂守靈。夏天的晚上不算冷,但一武堂位於懸崖邊上,崖底吹起的陰風伴著'嗚嗚'怪聲,再加之身邊詭異的氣氛,這雞皮疙瘩不由自主就豎了起來,雖給自己寬心黑衣都在暗處護著,但瞄到棺材和周圍放著的紙人,心裏還是有些害怕。

為了轉移注意力,我盤算起師父和霍前輩的以後,腦子裏怪念頭亂冒,卻始終壓不下心中的恐懼。這時,一陣悠揚的簫聲出現,曲調歡樂有趣,雖難登大雅之堂,但著實能夠愉悅身心。

怪了,明白人都知道這裏是武林盟主的地方,現如今老盟主又'過世'了,整個斷情崖都被籠罩在悲傷中,沒人敢大聲嬉笑或是怎樣。而且吹奏此曲的人從專業上分析是個高手,也不難推斷出他是個聰明人,有如此舉動,難道是--為了我?是哥哥?不對,不是他,我知道他的路數,這首曲子絕不是他吹的。那又是誰?聚精會神地想這個問題,全然沒有注意到已經有人來到大堂……

麵前停下一雙銀靴,抬頭一看,是霍懿姿。她還是幾個時辰前的打扮,唯一不同的是她的雙眸有些紅。試想一下,大晚上突然有個白衣白發女子悄無聲息目不轉睛站在你麵前,你會怎麼辦。換做是我,我會很可恥的抽抽鼻子,當然實際上我也這樣做了。霍懿姿淡淡開口:"我隻是來祭拜他,你無須緊張。"緊張?我緊張?!這叫害怕好不?!

"前輩怎麼又來了?"揉揉跪酸的膝蓋,"不是說明日--”

我發誓我沒說笑話,但她竟然笑了,笑得很美,很像盛開的曇花:"他走的時候痛苦麼?"沒有阻止她,任她一步步接近棺材。

"除了前些日子比較辛苦,最後師父走得很安詳。"我與她同在邊上,看裏麵靜靜躺著的師父。

她的目光很靜,靜如死水:"從未聽說他有過徒弟,看來他將你保護的很好。”

我撓撓頭:"師父是個好人,從我記事起他就一直陪著我,他會給我講他的過去,給我做好吃的,就像我的爺爺。”

"他的過去…他都給你說過什麼?"霍懿姿順著棺材滑坐在地上,拿起一邊的紙錢丟進火盆,看樣子是想和我聊聊天。我也放下警惕,坐在一邊:"師父說,他年輕的時候風流瀟灑,武功卓絕,是那個時候的天下第一。"她輕輕笑著點頭:"這句話沒錯。"我接著:"還有師父…師父一直心心念念一個人,但始終不敢表明心跡,最後…最後抱憾終身。"霍懿姿彎著的嘴角失了弧度:"這,他還是那麼執著。"她將手裏的冥紙全部丟進火裏,欲起身,卻被我拉住手腕:"前輩,你要走麼?”

"小家夥,我與你師父是泛泛之交,今日來訪也隻是表達對強者的惋惜,現在看也看過,紙也燒了,我也該離開了。"她摸摸我的發頂,我卻不依:"前輩,你不想知道家師傾心的紅顏姓甚名誰麼?”

"不想。"回答得很堅決。

不睬她的回應:"師父去之前,一直處於半昏半醒的狀態,那時我們總能聽到他老人家嘟囔什麼'有個人放不下'、'這輩子負了她'、'她已經不再留戀,自己何苦'之類的話。”

"你們師父情根深種,真是苦了他。"話音裏的自嘲十分明顯。

我裝天真:"難道那人是我的師娘?”

"差一點就是,"霍懿姿長長呼出一口氣,"她是你們師父的全部心思,你師父再苦也不會在她麵前皺一下眉頭。”

她口中的女子必定是我外婆,可我講的和她想的完全不是一個人:"前輩,沒想到師父這麼愛您。”

"…那個人不是我。”

"可是,"我從懷裏拿出一個外表有些年頭的香囊遞給她,"師父曾給我講這香囊是一個對他很重要的人送的,這裏麵有一張師父親手畫的畫像,他臨閉眼前還叫我打開給他看,我認得出畫上的人就是前輩您。”

從香囊出現那一刻起,霍懿姿就亂了方寸,她瘦削的手指緊緊攥著香囊,眼神裏難得出現波動,喉嚨中擠出的聲音還有微微的顫抖:"胡扯,都是胡話…”

"前輩若是不信,為何不打開看看?"之前覺得計劃實施起來有些棘手,但當師父坦白一些秘密後,我認為這次的事情完全可以順利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