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玄燁(兒媳赫舍裏)叩見皇阿瑪。”我與三哥哥一齊跪在先帝爺畫像前行大禮參拜,敬香祝禱。
“兒臣啟稟皇阿瑪,兒已繼位九年,除卻奸臣鼇拜,振興朝綱。皇後赫舍裏氏溫恭嫻淑,德言容功,深得兩宮太後垂愛,今已誕下嫡長子承祜,我大清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兒在此特拜謁父皇,謝父皇庇佑!兒今後定當繼續恪守帝王之道,以仁孝治國,關愛黎民百姓,專於政事!”三哥哥端肅說道。
“兒媳赫舍裏再次拜見皇阿瑪,兒媳入宮五年,仰承太皇太後,皇太後教導,後宮一切安好,今已有皇子二,公主一。兒媳今後定當繼續恪守為妻之道,勤兩宮之孝養,遇九禦以寬和,精誠勸諫皇上,勤謹綿延後嗣。”我亦是恭謹跪拜道。
“皇上?”行完祭拜裏後,瞧著三哥哥似乎情緒不高,我便陪著去散散步。
“都退下吧。”三哥哥低聲吩咐道,慢慢牽著我的手向前走著。
“怎麼了?”瞧著人都退後了,我方開口詢問道。
“每次想到皇阿瑪,我心裏總有些說不出的滋味。”三哥哥仍是牽著我的手,眼神卻看向遠方,聲音也有絲若有若無的飄渺來。
“芳兒,皇阿瑪當年專寵董鄂妃,我額娘雖也貴為妃位,但其實並不受寵,在我的回憶裏,甚少有皇阿瑪慈愛的關心,似乎隻有額娘和老祖宗,皇阿瑪在時,我對他卻沒有多少感情,可是現在,我心裏反而難受得緊。”
“三哥哥,若是皇阿瑪心裏頭沒你,也不會召了曹寅和容若給您做伴讀了,皇阿瑪他,或許隻是不知道該如何關心您。”我抬起頭,試圖用微笑去融化他“皇阿瑪心裏頭,也苦啊,被重重宮規禮法壓著,怎麼會不苦,芳兒現在說起來也覺得不真切,但是三哥哥,皇阿瑪曾在芳兒麵前流過淚。”我回憶著已經不甚清晰了的往事“現在想起來,芳兒當時大概也就五六歲吧,當時皇阿瑪坐在窗戶邊看著外頭的花,芳兒還記得,那花的名字叫朱瑾。”
“朱瑾花?那是什麼花?”宮中甚少見到如此薄命卑賤的花,三哥哥自是不免有些疑惑。
“朱瑾色有紅,花氣幽微,花枝生得纖細柔美,甚像女子柔荑,隻是,”我不由放輕了聲音“這花,朝開暮落,是隻開得一日的花。那簇朱瑾,亦是盛開在花園角落中無人照顧的地方。”前麵就是涼亭了,我順勢扶著三哥哥進去坐下“當時芳兒也不知道這是什麼花,反倒是身旁跟來的宮女見過隨口說了出來,先帝當時揮退了宮女後就默默看著那簇花許久,就得連我都覺得煩悶了的時候,先帝爺才開口對芳兒說‘這朱瑾,真好。’說著就流下淚來,芳兒當時隻覺得奇怪,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就那麼傻傻站著。”
“然後呢?皇阿瑪說什麼了?”三哥哥現下似乎已然聽進了我的故事,不由追問道。
“然後先帝爺就把我叫過去,對我說,‘這宮裏容不下朱瑾,不是因為它隻開一日,而是因為它美得太過特別,和它的繁盛相比,這宮裏所有的花都會黯然失色。’然後先帝爺沉默了很久,從懷裏取出來一隻鈴鐺,又仔細看了看,明明是依依不舍的樣子,但卻毅然把那鈴鐺丟到了湖裏,然後先帝爺說‘這花,應該開在宮牆外,那樣它反能自由繁盛’。”我抬著頭,目光卻定格在那已經泛紅了的楓葉上“先帝爺說,董鄂妃在時,他曾賞過她十個鈴鐺寓意十全十美,這十隻鈴鐺是董鄂妃的摯愛,現下董鄂妃死了,他才明白,在這深宮裏長久,比起完美,要好得多。先帝爺對我說,若能長久和完美中找到一個中間點,那麼我以後的日子才會過得快樂又長遠。”我微微側身,對上三哥哥的目光說“最後,先帝說‘慧極必傷,情深不壽’,他希望我隨時事而變,隨境遇而變。”
說完這番話後的許久,我和三哥哥都沒有人再開口,隻是無聲的,默然的想著各自的事情,我抬著頭,依然是看著那染紅的楓葉,下麵映襯著得是數十盆如火的菊花,紅楓,紅菊,似乎要把這天也襯得更紅火了。
瞧著三哥哥的臉上隱約有些動容,我這才複換了輕鬆地語調開口道“其是芳兒覺得這朱瑾花亦是極好,花開疑若焰生,一叢之上,日開數百朵,雖是朝開暮落但是插枝即活。每一次凋零,都是為了下一次的盛放做準備。”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半晌,三哥哥的臉上複恢複了以往和煦的模樣“朕的芳兒,自是耐得住寂寞,享得了長遠的。”
“是,自是會的。”我心下不由一暖,回眸一笑,額前垂著的金約輕輕撫過光滑的額頭,觸感微涼,有些微的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