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麵對生命與義的選擇

生命與義是擺在我們麵前的一道選擇題,千百年來測試著我們的靈魂之度。“義”是中國特有的文化風骨。它生於殺戮,成於大愛。它從君子的道德標準,衍生為普及於民間的義氣。大義也好,世俗之義也好,它對人心都是一種錘煉,打造了中國人的仁心仁義,使中國人在危難中互相扶持,在水火中互相援助。

義,丈量生命的厚度

時值端午,啟明星剛剛升起,初曉的霧靄剛剛散去,露水打濕了門前的台階。家家戶戶門前幾株菖蒲和艾草,彎彎地垂掛著,發出淡淡的幽香,意境深遠。端午時節垂掛菖蒲和艾草的習俗由來已久,卻非屈原投江之後的習俗,乃是紀念晉朝的鄧攸。鄧攸曾是蘇州太守,兩晉末年,八王之亂時期,兵連禍結,他帶著妻兒和侄子一起逃亡,正遇上亂兵圍劫。他一人難攜二子,反複思考,想到侄子是兄嫂生前的囑托,便忍痛舍子就侄。最後,鄧攸還是被叛亂者石勒大軍追上。他苦求石勒放他的侄子一條生路,寧肯犧牲夫妻二人的性命。石勒認為他棄兒保侄的行為可欽可佩,告訴鄧攸身插菖蒲、艾草,三軍將避他而行。後來,鄧攸還用菖蒲、艾草保住了一個驛站數百人的性命。百姓為了感激他,每年的端午節,家家戶戶掛上菖蒲和艾草,以紀念鄧攸。

“義”是儒家思想中倫理道德之一,古已有之,單純從字源上看,義從我、從羊。“我”是古代用來行刑殺人的大斧子,這樣看來,“義”字必然伴隨著殺戮;而“羊”又是古代祭祀用品,“義”又有了傳統道德的意思。如此一說,“義”就是因殺戮而產生的道德。孟子講義,不去大談特談“上層建築”似的精神,而是打了個有意思的比喻:“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孟子本來兩個都想要,顯然這是不現實的,就像在生命和大義之間,有的人選擇活著而不顧道義,有的人選擇道義而不顧生命。孟子說,他有一股“浩然之氣”,他的弟子問他什麼叫“浩然之氣”,他說浩然之氣就是天地間博大的氣,是正義和道德經過日月精華的洗禮形成的。浩然之氣正是那些舍生取義者擁有的。

古人舍生取義,大多數都是對於國家來說的,許多心懷愛國觀念的文士武將,尤其具備這種風骨。宋末元初,文天祥麵對蒙古人的威逼利誘,直接跟對方前來談判的人說:“你殺了我吧。”一句“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身陷敵營後毫不猶豫的抉擇,其中蘊涵了多少悲壯激昂的力量和底氣。

文天祥在被押解到刑場的時候,監斬官問他:“丞相還有什麼話要說?倘若肯從蒙人,還能免死。”文天祥喝道:“死就死,沒有什麼好說的!”他問監斬官:“哪邊是南方?”有人給他指了方向,文天祥向南方跪拜,說:“我的事情完結了,心中無愧了!”於是引頸就刑,從容就義。他死後,人們發現他身上帶了一首詩:“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唯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他在死前,仍然向南方的宋王朝叩拜,以謝國家,這種舍生取義所體現出來的崇高,其感人之處遠遠超出了文字所能表達的範圍。

宋亡後,亡國之臣陸秀夫背著小皇帝趙昺,以身殉國。他盛裝朝服,手執利劍,催促發妻投海。繼而他又勸說趙昺:“國事至今一敗塗地,陛下當為國死,萬勿重蹈德 皇帝的覆轍。德 皇帝遠在大都受辱不堪,陛下不可再受他人淩辱。”說完,他背起八歲的趙昺,用白綾將其緊緊地綁縛在自己身上,然後站上船弦,舉目眺望茫茫大海後,跳入海中。此等風骨,又是舍生取義的一重天。

宋代的文武之人在傳承前人大義風骨上達到了高峰,這種高峰在明代滑落,清朝幾乎消泯。例如自古士大夫注重氣節、修養,重信義、忠誠、剛直、清廉,但隨著封建社會的沒落,士大夫們越發難以保持獨立的人格和凜然的氣節,大多沒有思想,沒有節操,為追求榮華富貴而奴顏婢膝,醜態畢現。在清代,臣子的賞罰升遷由皇帝決定,下級的賞罰升遷由上級決定。能否獲得皇帝和上司的好感,是能否做大官的關鍵。由於朝廷給士大夫的俸祿較低,所以很多士大夫一登上高位立刻大肆搜刮。曾有人評價此時的士大夫——士不知恥,這時候的文人已經失去了唐宋文人那種不屈不撓的風骨。而中國古代的武將雖然保有這一風格,卻因封建社會走向尾聲而被忽視或死於非命,如丁汝昌、鄧世昌等。直到現代民族主義興起,為國為民的大義風骨才被重新拾起,表現在很多知識分子身上,他們在民族受到欺侮的一刻,仍保持著可欽可佩的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