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千古江山, 載不動許多愁

沿著曆史的長河行走,問問那些生者死者,看過多少風帆漂過,看過多少桅杆半路夭折。為曆史、為國家、為人類奮鬥的人何其多,為一切可被重視的事物憂愁的人又何其多。憂患就像是長伴人類的夥伴,在人們不知往哪裏前行的時候,在人們沉溺於自身所創造的輝煌和勝利的時候,用嚴酷的現實警醒著人們,前方的路是對還是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世間的事物變幻莫測,中國人自古以來常思危難,因為我們經曆了太多“桅杆夭折”。如果這種憂患意識能繼續傳承,在麵臨難題的時候,我們就可以更快地找到自己前行的方向。

盛衰時刻,知識分子的守望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茫茫昏黃的天地間山水相接,日月星辰升起複落,如此循環往複,暑往寒來,生生不息。杞國有這麼一個人,見天空雷電作響,黑雲壓頂,不由得擔心,終有一天會天塌地陷,生命夭折。如此憂心,常使杞人不能安眠,最後抑鬱而死。然而,天是否真的會塌呢?當然不會。杞人憂天憂得可笑。但驀然回首,再看江畔人家,多少文人武者立於岸頭長籲短歎、憂國憂民,未嚐不叫人感到悲傷。

“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千古以來,憂國憂民且以特有描寫手法抒發自己憂患之情的,當以屈原為最。當楚國麵臨衰敗及被秦國蠶食時,屈原欲以改革力挽狂瀾,卻不幸遭小人算計,被流放至汨羅江畔。他所做的每一首辭,幾乎都以“恐”、“傷”、“哀”等字眼表達憂憤之情。結果,終不出他所料,楚國主動向秦國示好,卻沒有看清秦的虎狼之心,最後秦國大將軍白起揮師攻來,郢都失陷,楚民死傷無數。看到這樣的場景,屈原萬念俱灰,唯有投江以辭天下。

數百年後,賈誼被貶長沙,來到汨羅江畔,忍不住發出了同樣的哀歎:屈原你死得冤枉,沒人重用你,不懂欣賞你,我也是一樣啊!賈誼正逢漢代初期,生活條件自然比屈原要好得多,然而,國家正逢由戰亂到複興的階段,他本想一展長才,但無奈遭人妒忌,不被統治者重用,被貶謫到長沙。古代身處中原之地者皆認為長沙是荒僻之地,被貶至此處,賈誼不免心情憂鬱,感懷當年屈原也被流放這裏,如今自己也遭謫遣,相似的境遇,相似的情感,讓賈誼寫下了流傳千古的《吊屈原賦》。賈誼縱使傷悲,仍對國家的未來抱有巨大的希望。他在《過秦論》當中批判了當年的秦國之所以會滅亡,是因為暴政和不知思危。他發出了“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也”的口號,認為“君子為國,觀之上古,驗之當世,參以人事,察盛衰之理,審權勢之宜,去就有序,變化有時,故曠日長久而社稷安矣”。隻有居安思危,以史為鑒,才能令國家政治清明。

忽而輾轉,千年已過,在湖南湖北交界的洞庭湖畔,範仲淹緩步登上嶽陽樓舉目眺望,隻見細雨霏霏中的洞庭湖,銜遠山吞長江,浩浩蕩蕩,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鬱結之心豁然開朗,他不禁高呼“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如此胸懷,如此發自肺腑的憂樂之情,瞬間升華了古人千年的憂患思想。發聾振聵,耀古爍今,意境深遠。

憂患意識是中國曆代知識分子對國家、對百姓的一種強烈的責任感,一種以天下為己任的精神品格。在國家麵臨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知識分子的憂患意識往往愈顯強烈;而在天下安泰、民富國強的太平盛世,他們的憂患意識也不會消失,正像孟子所言,“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在太平盛世抱持憂患態度,正是居安思危,防患於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