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7)(1 / 3)

“哎,請等一下。”房間裏傳出的聲音是個女人。

我不由自主地往後撤了兩步,不知道應該等一下呢,還是幹脆跑掉。

來不及了,房門在這個時候已經打開,裏麵泄出明亮的燈光。“你好,找我嗎?”她背著光,我還看不清她的麵孔。

“噢,噢……”我從褲兜裏掏出那張紙條,“這是您留的字條,要去阿裏的?”

“對呀。”她說,“請進來談吧。”

我跟她進到房間裏。門敞開著,可以聽到院子裏落在石板地上零散的雨聲。清涼的空氣灌進來。圍繞天花板上垂吊的電燈,飛旋著一群小蟲,其中有兩隻比較大,生著一雙青色的翅膀。

“請坐吧。”她示意我坐在另一張空床上,並把床上堆放的行李和散亂的畫稿收拾到一邊,我一眼便注意到那頂熟悉的遮陽帽,它像一隻斑斕的蝴蝶。

“嘿,怎麼是你?”我坐下來望著她,簡直是不可思議。

自己在這個時刻的第一反應是什麼?不知所措嗎?還不太準確。我想怎樣來描述我現在的第一反應。有了,失而複得,一見鍾情。我認出她來的第一反應就是失而複得。那一見鍾情又如何解釋?我知道她就是我最最渴望的那個女人。

“怎麼,你是——”她站著。

“我們見過,你記得嗎?”我肯定是顯出了激動。

“是嗎?不記得了。我們在哪裏見過?”

“嘿,你是不記得了,我去八廓街的那家畫廊,見你坐在門口畫畫。”

“是嗎?”她懷疑地看著我,坐到她自己床上。

“當然。”我說,“對不起,我可以抽支煙嗎?”

“噢,沒關係,你抽吧。”她又問,“你是說我們見過?”

“我敢肯定。那天我還問你畫廊是你開的嗎,還誇過你的畫好,就上個星期的事。”

“噢,好像想起來了,不過我還是記不清,對不起啊。”她說。

“沒關係,沒關係。”我顯得有些拘板,趕緊把手裏的紙條遞給她,“你真要去阿裏?”

她接過紙條,說:“對呀,上午還有幾個人找來,下午我出去了,後來再沒有人找。”

“嘿,真是對不起,我中午住進來,看到你的條子就給撕了。”

“我說呢。自己進進出出也沒在意。”她說。

“可我根本就沒把你往女的想,我還以為這人是個大俠呢。”我說,“怎麼,找你的那幾個人不成嗎?”

“我說要約男的,可來了幾個女的,另外還有兩個港客我不喜歡。”她說,“你也要到阿裏去?”

“對。”我說,“你條子上的要求,我差不多都具備,可我沒想到你是女的。你看啊,先不說別的,咱們是不是自我介紹一下?”

“那你先說吧。”她笑笑。我注意到她的笑非常迷人,有點調皮的樣子,並且一隻手總是不時地捋捋頭發,腦袋左右顧盼,掩蓋著內心的緊張和拘謹。她顯然對我也有興趣。

“我叫達娃。”我說。

“什麼什麼?你怎麼叫個藏族名字?”她打斷了問。

“先不要對我產生濃厚的興趣,聽我慢慢道來。”

她揚起麵孔“哈”地笑了一聲。

我接著說:“我是藏族。”

“你是藏族?”她還是控製不住自己的好奇。

“也是漢族。”我說,“我是半藏半漢,媽媽藏族,我爸漢族。我從北京來。”

“哎呀,我也是從北京來的。”

“是嗎,這太好了。”我問,“你來旅遊?”

“暑假,出來轉轉。”她說,“我這都是第二次來西藏了,就是想到阿裏看看。”

“我這是第五次來了,還沒去過阿裏。”我說,“怎麼,你在學校裏?學習,還是任教?”

“我都這把年紀,當然是老師啦。”

“沒那麼誇張吧。”我說,“在什麼學校?”

“中央美院。”

“噢,我應當想到。教什麼?”

“油畫。”

“不錯。”我說。

“什麼不錯。”她說,“你呢?”

接下來的談話,我回答了她幾乎所有的問題。她知道我在北京的工作和這次進藏的目的。從她眼睛裏,我看出了她對我的欣賞。在交談中,我也了解到她的一些情況。時間不知不覺地過了午夜,我們的談興依然不減。在談話中,我一直注視著她,生怕一不留心她便再次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我告誡自己,無論如何要將她的模樣刻在腦子裏,可還是擔心她一旦不在我眼前,自己腦子裏就又會成為一片真空。她顯然發覺了我注視她的異樣目光,所以說話時候頻頻躲閃著我,這讓我覺出了她的靦腆。她靦腆的時候,臉上的單純和書卷氣就尤其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