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2)(1 / 3)

旺久師傅聽到我們的談話,問我們究竟是來幹什麼的。我說我們是記者。他說沒有見過你們這麼辛苦的記者,像你們這樣去阿裏旅遊的中國人也不多,路上太辛苦了真的。他每說句話,最後都要加上一個“真的”。他說:“采訪采訪我們這些司機吧真的,我們每天才補助十塊錢,路又不好走真的,太命苦了真的。過了拉孜咱們才算開始,你們看吧,從現在起咱們五六天到獅泉河就是勝利,跑這種長途真的太辛苦了真的。我跑過成都、格爾木、西寧、蘭州、西安、上海、山東和尼泊爾,都沒有跑阿裏辛苦,特別是從新疆葉城到阿裏,那才是辛苦真的。”

“你去過上海?”你問。

師傅說:“去過。”

“上海怎麼樣?”你又問。

師傅說:“上海好。”

“我就是上海人。”

師傅看看你,說:“就是,上海好,遠得很。”

“上海哪裏好?”你問。

師傅說:“哪裏好?遠嘛。”

你笑了,“那阿裏也遠嘛。”

“就是,阿裏也好嘛。”師傅說,“我們到上海,車子不讓進城。拉一車新疆的哈密瓜,卸了就回來。”

“你們真是不容易。”你說。

“真是不容易真的,一車瓜爛了半車。”

我心裏很高興你能和旺久師傅說說話,這樣可以把我的腦子解放出來。我知道,跑長途的時候,和司機說話的疲勞程度不亞於駕車,而坐駕台的人又不能不說話,否則很容易造成司機的疲勞。

“你就盡量多說說話。”我小聲告訴你。

“嗯。”

“昨天你話不多。”

你衝著我耳朵輕輕說:“我有特殊情況。”

“我明白了,陰天。”

“現在晴了!”

旺久師傅聽見了,說:“這一路一會兒晴天一會兒陰天,有意思真的。”

“來,放上磁帶,讓咱們一路歡歌笑語。”我說。

中午,到了拉孜,這是西藏出產刀子的地方。我們好好請兩位師傅吃了一頓,還有紅燒魚。飯後,我們過雅魯藏布江拉孜大橋,繼續前行。拉孜大橋建成沒幾年,原來借助老式油輪擺渡,黑煙滾滾,往來兩岸的車輛要等待很長時間才能過江。

整個下午我們都在翻山越嶺,過了一個地名叫桑桑。你說這個名字挺有意思,好像一位矮個子的男人,或者是一個流浪的小孩兒。我說這是個鄉名,歸昂仁縣管轄,再往前就要進入阿裏地界了,桑桑的意思就是好上加好。

“你很好,和我出門,桑桑的好。”我誇你。

師傅聽過大笑,對你說:“你能嫁給我們藏族小夥子,真的不容易。你要是穿上我們藏裝,就真真的普姆(西藏姑娘)了,真的。”

你因為心情尤其好,高興地對我說,“我要穿藏裝!”

我說:“回拉薩送你一套,反正你穿什麼都好看。”

過桑桑以後,我們就進入了多雄藏布江峽穀。光線變得越來越幽暗。路邊時常出沒著野兔和旱獺。車子經過的時候,野兔都跑得老遠立起長耳朵看我們,旱獺不驚不詫地站在它們的洞口雙手抱拳向我們行注目禮。

我說:“你就是旱獺。”

“我為什麼是旱獺?”你問。

“你和旱獺一樣可愛。”

“你,是你,你才可愛!你是旱獺!恨不得吃了它!”

“你這漢人,怎麼什麼都想吃!”我說。

“吃,就是喜歡,你懂不懂!”你說。

旺久師傅說:“和你們兩個一起走,真有意思。”

我發現你為了減少路上的方便次數,在車上一口水也不喝。不知不覺中,天色暗了。陽光的消失,使得我們沉默下來。車內錄音機裏西藏民歌已經反複唱了半天,我們也懶得翻轉再聽。風冷了。窗外是蒼茫的草原和連綿起伏的墨綠山丘,它們泛著寧靜。我和旺久師傅抽煙。你兩隻手臂緊緊地挽住我的胳膊,眼睛直視著前方火紅的天空。漫漫長路的寂寞開始向我們襲來。我隻想這車能夠趕快停下,它的停下,將象征著我們一天定量行走路程的結束。

真是想什麼來什麼,車子馬上就開始發脾氣了,我們得時時停下來掀蓋子。水箱開鍋、刹車油泄漏、皮帶輪鬆弛,真他媽見鬼。慢悠悠地走,幸好往前不遠就是十三道班,我們隻能趕到那裏住宿修車。原定趕至二十二道班的計劃破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