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3章 晴雯向襲人進攻(1 / 1)

二爺近來氣大的很,行動就給臉子瞧。前兒連襲人都打了,今兒又來尋我們的不是。要踢要打憑爺去……”

瞧,開始晴雯還是為襲人不平而說話呢。後來,襲人一擺出寶玉的全權代理監護者乃至管理者責任者法人代表的派頭,晴雯大為不服,乃變為與襲人寶玉的混戰了。

這是晴雯的可愛處,率性而為,率性而言,不考慮利害得失。但是這實在還算不上反封建。

寶玉拿出主子的派頭,用下麵的話壓晴雯:“我也猜著你的心事了。我回太太去,你也大了,打發你出去好不好?”

晴雯的回答是:“我多早晚鬧著要去了?饒生了氣,還拿話壓派我。隻管去回,我一頭碰死了也不出這門兒。”

一頭碰死了也不出這個門兒。這個話太可憐了。這是晴雯的“門兒”嗎?這是晴雯的屋嗎?怎麼這麼沒有階級覺悟!怎麼搞成了不奴隸,毋寧死!這後六個字當然難聽,也有人表示過不愛聽,然而這是《紅樓夢》裏描寫的怪情狀啊。從這裏我們可以看到,中國的封建社會的精神奴役有多麼厲害!被主家趕了出去,是為奴者的最大恥辱,是無顏再?活的了。另一方麵,那些自由民,那些個體的小勞動者小業主,他們的生活甚至於遠遠比不上在主子家作奴隸。在賈府這樣的大家為奴,尤其是為晴雯這樣的有頭有臉的奴,確實還能分享一點物質享受,看到一點世麵,或者叫看到點花花世界也行,這是小民們做夢也想不到的。叫做:“享受誠可貴,頭臉(即臉麵)價更高,若為寶玉故,自由亦可拋。”這樣的詞兒當然令人痛心疾首,不如裴多菲的“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豈止不如,簡直是天地之別,高尚與下賤之別。高尚的詩篇裏提生命,提愛情,當然不會提及享受與奴才的頭臉。而《紅樓夢》裏的奴才們,恰恰沒有什麼自由或者獨立的意識。另一個被高抬作有反抗精神的鴛鴦,基下場竟是殉主而死!

奴隸們有奴隸的規範,主子有主子的規矩,寶玉大怒,在氣頭上要回太太把晴雯趕走,這違背了規矩。襲人對寶玉說:“好沒意思!真個的去回,你也不怕臊了?便是他認真的要去,也等把這氣下去了,等無事中說話兒回了太太也不遲.這會子急急的當作一件正經事去回,豈不叫太太犯疑?”寶玉道:“太太必不犯疑,我隻明說是他鬧著要去的。”

襲人的話強調了大戶人家在人事事務上的冷處理原則,預先反襯了搜檢大觀園後的急於驅逐晴雯、司棋等的非正常性非程序性。同時,她的話並不否定晴雯“他(即她)真的要去”,夠陰的,但也可以解釋為她不能正麵駁寶玉。

於是襲人帶著一堆丫頭跪了下來。這表現了襲人的責任心,特殊身份,這正是令晴雯最不忿兒的,鬧了半天卻要倚重晴雯來保住自身,她對襲人的進攻更證明了襲人的地位身份與顧全大局。你晴雯不是不服嗎?真不服,她帶著眾人愈是跪你愈是走人才算英雄。而晴雯是欲不接受襲人的情麵與保護亦做不到,可歎也。襲人的責任是:不能在這房裏出這等事,這等凶險的事如果出來,誰也沒有好處。其次,寶玉是一時生氣,小孩子脾氣,不能讓寶玉吃後悔藥,真把晴雯攆出去了,最後說不定會責怪到襲人身上。

但同時,眾跪者會把賬記到晴雯身上,會把功記到襲人身上,會認為襲人是任勞任怨,柔可繞指,而晴雯最好的情況下是小孩子脾氣,嬌縱無度。可悲的是晴雯本身對此毫不覺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