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愴神(1 / 2)

愴神嶺。孤月如刃,素淨的光芒穿過幽深的桐蔭,落在激越的溪流。寒鴉棲於林梢,偶爾一片樹葉凋落,在水上不停打旋兒。風止蟲歇,夜幕沉入靜謐,好像就要開口歎息。

岸畔,一襲白影清瘦如雲中鸛鶴。俯身掬水,水麵隱約浮現一張臉,秀眉英目,微揚絳唇,嫻美得幾乎遏住了水流。仿佛,這樣美的風骨容不得任何的打擾。

突然,一簇明紫色的火花從對岸的灌木叢中躥起,直逼雲天。尾巴還拖曳著星星點點的金黃,如墜世的星辰。他懶懶抬眸,一縷青絲隨之散落。接著,一團火焰也由相同的地方躍出,淩波踏岸,在與他一步之遙處定住。

皎寒的月光褪去了那團火焰的鮮豔熱烈。

他隻見到一雙眸子,仿佛剛從千年的古井裏蘇醒,澄澈,凜冽。眼底湧動著嬰兒般的天真稚嫩。這是他見過的最美麗的眸子,清絕得足以抵下世間無數濁殤。

一個紅衣女子,半蒙絹紗,發髻簡樸,唯有一根碧色通透的玉簪。她懷中還抱著一隻雪色小狐,看起來很不安份。

二人相對入神。

猛然間,小狐從她懷中掙脫,順帶扯下了她的麵紗。

“啊!”少女脆生生的尖叫,令他莞爾。不過馬上,他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原來,麵紗遮掩的,不是禍害蒼生的絕代美貌,而是兩道粗長的褐色疤痕,活像正在褪皮的蟲子,蠕爬在少女白皙的兩頰上,再靈秀的五管,也因此變得猙獰可怖。

那紅衣少女原是慌慌張張追狐狸去的,卻猛然停下了腳步。因為她看見了他身後歪倒的墓碑,碑後麵還有一個赫然大坑。少女眉心緊皺,雙肩因恐懼而瑟瑟發抖:“我隻是,來放煙花的,對……對不起啊。吵……吵醒你了……”她的聲音,遙遠的模糊與現實的清晰交疊,甜潤幹淨。

他並不答話,隻是抱臂而立,饒有興致地打量她。

她迅速上前把墓碑扶起,一麵用袖子拭去碑上的黃土,一麵懇求道:“你看,我幫您扶起來了。夜深了,您請回去‘睡覺’吧。”他開啟折扇,輕輕一揮,那坑立時被周圍的沙石填平,不著痕跡。“咦?”少女不可思議地站起身,淡淡的香味和溫熱的氣息直撲上她的臉。

他靠向她,頷首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湘……我叫師湘湘……”她頭腦混沌,又結巴了。

她一直以為自己這副模樣足可以嚇鬼了,更別提活人了。他不是鬼,卻不怕她。除了爹,還沒有哪個男子敢如此近距離與她說話。

他立定風中,心緒似千千團結,在聽到那三個字的霎那間崩裂離析,疼痛徹骨後帶來一片月朗風清。

“湘湘,為什麼要放煙花?”他輕緩吐字,十足的耐心。“我喜歡呀,而且……”而且今天是她的生辰,卻冷冷清清隻有一個人,一隻狐。她臉上微小的失落盡收入他眼底。

他笑眸盈盈:“湘湘,我無處可去,你收留我可好?”

師湘湘愣住了。這些年隱居山林,隻有爹與她相依為命,後來又收養了一隻淘氣的狐狸。若多一個人,應該會熱鬧些吧。她正陶醉著,那隻小狐狸不知從哪裏躥出,還叼著她的麵紗,徑直撲到了他的懷抱,滿足地蹭著白色衣襟。

“該死!”她懊惱跺腳,微慍的眸子更加清麗。

他溫煦地撫著狐頸,嫣然一笑:“我不叫該死,我叫紀月棠。”

“阿棠,那小東西凶得很,你快快放下罷。”

阿棠?口吻親昵自然,他不由地欣然,乖乖放手。

“阿棠,狸奴兒太頑皮了,下次我絕不帶它出來玩了!”

“嗯。”

“阿棠,我們家在很遠的地方,可是有一大片竹林,很美的。”

“嗯。“

“阿棠,我爹出遠門了,他常常出遠門。爹爹臨走前沒有留下糧食。”

“……”

“不如我們放煙花吧!”蒙紗的臉龐在夜色中更加幽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