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月棠激怒了那兩個丫鬟,那個家丁倒沒什麼反應,羅衫女子臉上浮起一絲慍色,卻很快恢複了嬌弱文質的模樣,勸自己的兩個丫鬟:“阿福,阿祿,我們是要寄人籬下的,怎可造次?”又向紀月棠柔聲道,“是奴家管教不嚴,有所冒犯,還請公子和姑娘恕罪。”
師湘湘不是個記仇的人,又聽女子這樣賠罪,便道:“那我把我的房間騰出來吧。”
紀月棠牽握住她的手,低聲道:“傻丫頭,那你要住在何處?”
“你的房間呀,”師湘湘沒有猶豫,但見紀月棠神情變化,緊張道,“阿棠,你不喜歡?你要是不喜歡,我去馬棚也——”
“那我現在就去把你的衣服搬到我的房間裏。”說完,匆匆和狸奴兒走了。
就這樣,湘湘請示了她爹,得到同意後,把房間讓給了羅衫女子和她的兩個丫鬟,而那位家丁則在馬棚旁搭了一個小帳,很是簡樸隨意。在收拾房間的時候,師湘湘得知這羅衫女子叫柳抒眉,她的兩個丫鬟叫阿福和阿祿,而那個沉默寡言的家丁叫阿槐。至於他們從何處來,又要到何處去,柳抒眉隻字未提。師湘湘不是個愛探聽隱私之人,且柳抒眉隻是借宿兩日,萍水相逢而已,不必強求知根知底。收拾完房間,湘湘走了出去,才走幾步,便聽見阿福尖聲喊叫。湘湘連忙回頭,看見阿福拿著掃帚用力揮打著不知何時蹲在窗欞的狸奴兒,而阿祿一麵護著花容失色的柳抒眉,一麵隨手抓起梳妝台的胭脂粉盒往狸奴兒身上砸去。
“不要!”湘湘箭步衝上前,俯身抱起狸奴兒。背上卻被帚尾刮打了兩下,而瓷質的粉盒正好砸中她的後腦。盒蓋分離,雪白的粉末洋洋灑灑,落在她的頭發和後脖頸上,十分狼狽。阿福見狀,連忙扔掉了掃帚,阿祿則忙著為柳抒眉拍掉被風吹過來的粉末。
“這是怎麼回事?”師蘭虞聞聲而來,站在門口注視。
湘湘抱著狸奴兒爬起來:“爹,沒事,我們隻是鬧著玩。”
“鬧著玩?”師蘭虞看著自家閨女滿頭白色粉末,眼眶微紅的模樣,就猜到事情不是鬧著玩這麼簡單。
阿福告狀道:“這位老爺,是你女兒沒管好她養的小畜生,嚇壞了我家小姐。”
師蘭虞凝宇不悅。
“阿福,不要胡言亂語!”柳抒眉忙嗬斥阿福,又垂眸柔聲道:“是奴家膽小,見不得奇異之物,這才搗出亂子,還望老爺不要怪罪。”
師蘭虞沒有答話,徑直上前拉著師湘湘走出了房間。
煎藥房。師蘭虞小心翼翼撥開師湘湘的頭發,看見她的後腦腫起了一塊,深深皺眉。
“爹,其實我沒——”
“安靜些。”師蘭虞用綿紗沾了藥水,輕輕揉在腫起的地方。
師湘湘連忙噤聲,隻覺得後腦發涼,瞬間刺疼起來,忍不住呲呀了一聲。
師蘭虞反複揉了一會兒,又拆了師湘湘手上的紗布,看見傷口很小,而且已經結痂,稍稍放心,換了一層新的紗布。然後才對師湘湘道:“為什麼被砸了?”
“她們沒砸我,我是想去救狸奴兒,所以才——”
“狸奴兒就這麼重要?”
“那當然啦,狸奴兒是小雪人送給我的禮物。”
師蘭虞挑眉:“那你究竟是喜歡小雪人,還是喜歡那個紀月棠?”
師湘湘冥思片刻,苦惱道:“我都喜歡。”
師蘭虞默默握拳:“那我呢?”
師湘湘見她爹臉色不對,連忙抱住他的手臂撒嬌道:“在湘湘心中,爹爹最好。”
師蘭虞的臉色這才緩和了許多:“去把你的頭發擦幹淨,像個小老太婆。”
“是!”
師湘湘乖乖聽話,一路小跑到水井邊,而狸奴兒也寸步不離地跟著她。她自己打了一盆水,正用手帕擦拭著自己的頭發,卻聽見一縷歌聲傳來,清甜柔婉,入耳時如同飲了一口瑤池仙露,酥麻到了骨子裏。她抬眸望去,在二樓廊台,柳抒眉和紀月棠相對而立。柳抒眉專注吟唱,一抹羅衫在微風裏徐徐搖曳,豔若春桃。而紀月棠負手而立,以師湘湘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卻也可猜知,他大概也陶醉在這曼妙的歌聲裏。師湘湘黯黯低眸,眼角瞥見水盆中自己的倒影,青絲白染,狼狽不堪,何況,絹紗之下還掩藏著兩道長疤,心中驀然一酸。
“公子覺得,奴家這首《漁家謠》唱得如何?”柳抒眉一曲唱罷,雙眸低垂,時而抬首,半是期待,半是嬌羞。
“柳姑娘音承仙籟,自是悅耳。”紀月棠道。
“古有伯牙子期,今抒眉得公子賞識,實乃三生有幸。”說完,向紀月棠福了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