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府是皇城中再平凡不過的一座府邸。比起周圍權貴商賈的豪宅,宋府甚至顯得有些簡陋。
從外麵看,一扇朱漆大門掛著暗銅門環,圍牆由糙石砌成,雖高而簡單。打開門走進去,便可見左右兩旁種的一棵棵油桐樹。中間兩條小道分叉開,圍住一個廢棄的魚池,若挨著池沿,還看可見池底的碎石和橫生的雜草。繞過魚池,又有一扇月洞小門,門上掛著鈍沉的鎖。
平素外麵的人隻看見一個宋姓老者帶著兩個小廝進進出出,操辦日常食物采買之類。那老者據說是葉府的管家,相貌平平,雖年過半百,但精神矍鑠,性格謙和,從不壓價。和小販們熟稔之後,大家都喊他“老宋管家。”偶爾有城西的花匠或城東的木匠被請去葉府幫忙,最多也隻進到前院,雖覺得太過荒涼,無活人氣息,但因酬勞豐厚,也不敢隨便嚼舌根子得罪葉府。當然,他們大概永遠也猜不到,那月洞小門之後,藏著一個全新的世界。
近來,葉府的門口卻好像熱鬧了起來。時有馬車進出,雖看不到正主兒的麵兒,但從老宋管家采買的東西來看,也知道葉府中添人了。有好奇的人多嘴,問老宋管家,老宋管家也隻是笑笑,說了一句“來客了。”但眾人心中皆納罕,都不知這葉家老爺子做的是什麼行當,又有多少家眷,怎麼忽然之間都來了這麼多客人?
卻說這神秘的月洞小門之後,竟是三進大園,裏麵小橋清湖,花鳥樹藤,亭台樓閣,一應俱全,各有名頭。一個八角亭築在湖心,攢尖頂陡峭如鷹鉤,三重簷上琉璃流燦。亭內,一個麵紗紅衣女子坐在美人靠上,托腮似在沉思,另一個紫衣女子則上躥下跳,似在找什麼機關。一個紫衣男子端茶而來,衣袂似蝴蝶蹁躚。
“婀娜,妙矜姑娘,喝茶吧,這是我姑姑珍藏的青城雪芽。”盧歡道。
婀娜接過茶,卻露出狐疑的神色:“你姑姑到底是誰?還有,這韜遆閣為何會在皇城裏,造局如此龐大卻還能這麼隱蔽?”
“我姑姑叫盧清芷,在禺州做些小生意。至於這裏,其實是葉伯——也就是棲霜父親的產業,我們韜遆閣隻是借來用而已。哦,對了,與這府邸毗鄰的幾家商鋪也是葉伯的產業,所以這裏格局雖大,外人卻是看不出來的。”
婀娜瞪大眼睛,幾乎沒把茶灑了:“原來你們韜遆閣這麼窮!”
盧歡忍俊不禁,同意道:“是挺窮的。”
婀娜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改日來我的丹留島小住吧,我一定好好招待你。”
盧歡先是欣喜,後聽出她話中潛意,忙問道:“你要回丹留島了?”
“是啊,我出來太久了。雖然有人照看師父,但我還是不放心。”她附上去,低聲道,“我師父年紀大了,閑著無聊經常去我的寶庫裏偷東西,偷完就扔海裏。大海那麼深,你說說,我該怎麼撈?”
盧歡掩住失落,笑道:“我會遊泳,我可以幫你撈。”
婀娜感動道:“你太善良了!你要是被海浪拍死了,我會年年給你燒錢的!”
盧歡嗆了一下,咳了很久。緩過來後,他瞥見妙矜依舊靜靜坐在美人靠上,捧茶不飲,這一路上,她似乎心事重重。
“妙矜姑娘,怎麼了?茶不合你的脾胃麼?”他問道。
妙矜聞聲抬頭,像一隻受驚的燕子:“不,不,盧公子誤會了。這茶很好,我隻是在......在......”
“在想紀月棠?”婀娜是個急性子,替她說了出來。
妙矜臉色羞紅,卻未否認。
盧歡心中明了,解釋道:“妙矜姑娘可暫且在府中客房住下,自會有丫鬟服侍照料。我家公子是因事務纏身,絕非有粗待冷落之意,還請姑娘不要多想。聽聞姑娘善彈琵琶,我已命人置買了數把,存於客房。姑娘若有興趣,可教府中女眷,以娛閑暇。”
妙矜聽他說得如此滴水不漏,也隻能點頭,卻仍忍不住問道:“那紀公子他現在在哪裏?”
盧歡笑道:“妙矜姑娘問得有趣,公子不是隨我們一起入府的麼,此刻自然也在府中了。”
妙矜聽罷,落寞一笑,道:“確是如此,我真是......多嘴了。”
其實,紀月棠倒並不是刻意避開妙矜的。盧歡沒有撒謊,此刻他的確是事務纏身,正在花廳與眾人商議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