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十分驚奇,張鴻鳴的態度太堅決了,竟然第一時間一口否定了。這根本不是他的性格,一般情況下,隻要不是太涉及到大是大非的原則問題,他還是能夠最大限度地尊重別人的意見的。
張鴻鳴為什麼反對這件事呢?
雖然人死後火化已經很普遍了,但是很多老人依舊是不願意火化的,因為從他們思想深處就根本接受不了這種方式。中國講究的是入土為安,如果人的肉身都燒沒了,就剩一堆骨灰了,入土怎麼會安呢?所以有些老人在去世前會給子女提不火化這個要求。作為子女,隻要條件允許,很多時候也會想方設法滿足他們這個要求。
在這裏,喪葬還是土葬與火葬相結合的方式。逝者火化後,骨灰幾乎不會存放在骨灰堂中,而依舊是按照老的風俗,買好棺木,將骨灰放入棺木中,然後再土葬。這樣,也就給不走火化程序直接土葬留有了一定的操作空間。再加上管理上的一些漏洞,隻要村裏能夠瞞報,沒有村民舉報,也沒有人追究。
村裏如果有人過世沒有火化的,會是讓別人很羨慕的,認為這是一種福氣,兒女也會被讚為孝順。同時,也代表這家人有後台,有門路,關係很硬,也算是一種榮耀和炫耀的資本了。
楊光榮就是這個心態,但是他更多的是表達對王玉秋的一種愧疚之情,她這樣意外地走了,也想給她一個安慰,更是給家人一個心理安慰。
大家也都是這麼想的。
張鴻鳴的反對讓全家人感到很意外,大家都驚奇地看著他。
張鴻鳴的這個態度令楊光榮也很生氣,他說:“這事你反對也沒用,就這麼辦了,我已經決定了。村幹部那裏我也打好招呼了,他們也同意。”楊光榮語氣決絕,這牛脾氣又上來了。
張鴻鳴沉思了一會兒,向楊光榮跟前挪了挪,鄭重地解釋說:“爸,我也理解你的想法。我媽這一輩子都是受苦受累的,也沒有享到福,她以這種方式走了,我們心裏都很難受,你肯定比我們更難受。如果不火化,讓我媽完完整整地去,咱們的心裏會有些安慰。
但是,爸你想過沒有,家裏人中,隻有你和我見過事故現場,如果這事故不是這麼慘,我媽屍身完整,我不反對。可是屍體已經殘破不全了,運回到家裏怎麼辦?她的壽衣怎麼穿?這些你考慮過沒有?從我心底裏講,我不忍心再看到那個場麵,我也沒有膽量再麵對那個場麵。
當然,我們可以考慮到屍體美容,但是,那絕對是一筆不菲的消費,以我們現在的經濟狀況,是否能夠承受?
再有,你忍心讓楊月他們姐兒三個看到這個場麵?她們還能夠經受這樣的刺激?如果不看到我媽這慘狀,她們心裏還好受些。如果看到了,這是不是在剜她們的心?恐怕她們一輩子都忘不掉這個情景,一輩子都會有陰影。
爸,你好好考慮考慮,火化既是對我媽的尊重,讓她幹幹淨淨地走,也是對咱們家人的安慰。我的話就這麼多了,反正那個場麵我實在是沒辦法麵對了,不知誰能麵對?大家掂量著辦吧。”
張鴻鳴的解釋字字入心,說得也入情入理,既考慮到了客觀因素,也考慮到了情感需求。
眾人原來真沒有考慮這麼多,楊光榮提出這個要求時,他們還是比較讚同的。但是現在,他們從心底裏也都傾向於火葬了。現在就看楊光榮是什麼態度了。
聽完張鴻鳴的話,楊光榮腦海中不禁又出現了事故現場的情景。這個刺激是他難以承受的,頓時胸部更加沉悶,頭腦發暈,臉色也更加不好看了。他緊閉著眼睛,呼吸沉重,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楊月低聲說:“爸,你也別生氣,鴻鳴說得也有一定道理。我們也真的不想看到我媽是那個樣子。你再考慮考慮,如果你實在不願意火化,我們再多出些錢,美容也可以。”
楊光榮沒有反應,依舊在閉眼深思。
楊豔說:“爸,我看就按鴻鳴說的這麼辦吧,讓我媽幹幹淨淨地去,她也肯定願意這樣。還整什麼容,整容媽也活不過來,麵子上好看的東西有什麼用。”
眾人都看著楊光榮,等著他的最終決定。
楊光榮內心也激烈地鬥爭著。他也確實認為張鴻鳴說的有道理,但是自己已經決定的事情,突然被推翻了,他一時還轉不過這彎來。美容倒是一個好辦法,但是現在本來就經濟拮據,如果再增加一筆費用,也是給子女們增加負擔了,更主要的是,這個除了心理上有些許安慰,沒有任何更多的作用。再有,正如張鴻鳴所說,楊光榮也確實無法再麵對那個慘烈的場麵了,他的精神已經受不了那樣的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