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不放心，也與他們一同去了。
趙連城特地戴了一頂帽子，將帽簷壓得很低。坐在副駕駛的杜飛遠也是將羽絨服的領子高高豎起來，半個臉都縮進了衣領中。
一路上，三人無語，各自心事重重。
夜裏，喧囂了一天的道路變得安靜了許多。漆黑的夜幕籠罩著萬物，車燈顯得格外明亮。西北風依舊刮個不停，在車燈的照耀下，不時有些枯葉掠過車窗，急匆匆消逝到夜空裏，不見了蹤影。
遠處高大的山峰矗立著，山那邊的工廠燈火通明，山峰的輪廓映在天空中，邊際清晰，棱角分明，像一個個肌肉剛硬的怪獸迎麵走來。
車在夜色中顯得速度很快，路兩旁的成排的樹木飛速向後方退去。
近了，近了……一車人的心都越來越緊。
距離事故現場還有挺遠一段距離，趙連城就看到了路上的一點火光。這火光在別人眼裏可能不太明顯，但在此時此地，在這黑暗的夜空中，看起來卻十分紮眼。
帶著疑惑，等到車駛近後，三人終於看清了，是幾個人蹲在路邊燒紙。
趙連城本想趁著晚上人少，查看一下事故現場，再判斷一下人是否死亡。現在顯而易見，都已經燒上紙錢了，人是必死無疑了。
趙連城小聲說：“咱們走吧！”說完就想轟油門快走。
姐姐說：“等一下，我問問，既然來了，就得確認一下，別搞錯了。你們別開車窗。”
趙連城又將帽簷向下壓了壓，杜飛遠整個臉都縮進了高大的衣領當中。
趙連城大姐將車窗搖下少一半，隻露出半張臉，問道：“你好，你們這是幹什麼呢？”
這時她才看清，燒紙的是三個女人，借著火光看到三人年齡相仿，相貌相近，似乎是姐妹三人。
這三個女人一愣，隨後一個看起來年齡稍大的人說：“今天，這裏出車禍了。”
“喔，人怎麼樣了？”
三人滿臉悲戚，眼中還有淚光，“人沒了。”
“喔。”趙連城姐姐的心徹底沉下去了。她怕這姐妹三人看出異樣，隨口安慰說：“你們節哀啊。”隨後緩緩地關上了關上車窗。
趙連城的心已經懸到了嗓子眼兒，生怕三人懷疑，將車攔下來，那可就真的麻煩了。聽到姐姐結束了談話，恨不得一腳油門轟到底，但又怕被懷疑，盡力控製這腳踩油門的力度，車緩緩駛出一段距離後，才猛踩油門，飛也似地離開了。
駛離事故現場的一瞬間，趙連城借著燈光，看到了現場殘存的狼藉，一股刺鼻的血腥之氣順著車窗縫隙鑽了進來，嚇得他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
而那一片片順風飛來的落葉，如同一個個魅影，迎車撞來……
回來之後，趙連城病了。
他頭暈腦脹，發起了高燒，就住在了姐姐家。
在迷迷糊糊中，他總聽見有人在哭泣，似乎是兒子的聲音，也好像是妻子的聲音，更像是那冤魂在向自己哭泣。
恍惚間見到一個滿身滿臉是血的老女人，不斷地追著自己索命，嚇得他拚命地跑，卻怎麼也甩不掉她，有幾次自己回頭望時，那張滿是皺紋與鮮血的臉，就近在眼前，一隻手都抓到了自己肩膀上。
趙連城嚇得大叫：“我不是故意的，你放過我，放過我吧！”
可是那人竟然瞪起血紅的眼睛，憤怒地將另一隻血淋淋的手抓向他的臉……
趙連城嚇得“啊”地一聲大叫，使勁撥開那隻手。卻見眼前是大姐滿是淚水的臉，她一隻手扶著他的肩膀，一隻手在擦著他額頭的汗。
趙連城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渾身都濕透了，整個人如同虛脫了一般。
“連城，咱們去自首吧！”大姐哭著說。
“不，我不去！”趙連城驚叫坐起來說。
他驚恐的眼睛瞪著大姐，說：“我會坐牢的，我會坐牢的……”說著，竟像個孩子般哭了起來。
這一夜是在恍恍惚惚中度過的。他隻要閉上眼睛，就會出現剛才夢中那一幕，以至於後來他都不敢閉眼睛了。
趙連城一病兩三天。
病情好轉後，每天依舊過得心驚膽戰。他總覺得有人在跟蹤自己，見到警察或是聽到警笛聲，心都會懸起來，以為那是來抓自己的。
他整個人也萎靡了許多，經常一個人發呆。吃飯時，有時竟然端著飯碗，愣愣地看著飯桌，一動不動。開車時也會經常走思，好幾次走錯了路，甚至有次差點出危險，幸虧杜飛遠及時提醒，這才避免再次發生事故。
當然，最難熬的依舊是夜晚，漫漫長夜，閉上眼睛，那血淋淋的一幕就會立刻出現在眼前。
他開始懷疑自己選擇的路是否正確。
難道就一直這樣下去，驚恐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