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要走？你不要帝座之位了？”一向對答如流的謙遲居然也有舌頭打結的時候。
昀傾目光堅毅：“嗯。父親退位，就由故存若來繼位吧。成人之美，物歸原主，如何不好。倘若你依舊覺得此舉不利，不願幫我也好，想揭發我也罷，都可以。隻是戰事之際，我若地位不穩，兵權不固，後果應當比你先前所說的任何一種都要嚴重得多。”
從未想過，昀傾有朝一日會為了我威脅起遲小將來。謙遲這時候，心裏一定不好受吧。
聽見他把輕雲弩的弓弦撥得嗡嗡作響：“你決定的事，別人向來是幹預不了的。兄弟一場，自當幫你到底。但還望殿下守住自己所說的分寸，把天界，把我們這些兄弟也顧念幾分吧。”
說罷，便是一聲開門，又砰的一聲關門音，謙遲當是去得遠了。
昀傾把我從桌上拿起，輕輕的喚了一聲，怕是擾了我一般：“阿瑤……”我趕忙貼著瓶壁去聽，他卻沒再言語了，隻是幾絲仙氣溫潤的貼壁而來，令全身的所受的反噬之痛緩解不少。
我想不明白剛剛的一些對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但我起碼曉得，昀傾如今是真心待我的，這就夠了。
慢慢地我竟覺得被鎖在這瓶子裏，其實也挺好。從來沒有陪在昀傾身邊這麼久過。
雖不能和他說話，但能靜靜的偷聽他輕輕翻書的聲音，聽他不小心把茶水弄翻的聲音，聽他褪去中衫合被而睡的聲音，聽他起身來回踱步的聲音，這樣就會讓我很滿足。
昀傾睡覺很安靜很安靜，輕輕的鼻息聲，常被幾隻擾人的蛐蛐掩了去。他吃飯也很安靜，隻是多半時候邊吃飯邊翻書，能磨蹭上許久。
又該是正午了吧，聽見小索兒的腳步聲漸近，輕扣了三聲，推門而入：“還忙什麼呢？該是吃飯的時候了。”
昀傾從筆架上提起隻筆，心不在焉的道了句：“放那吧，我還有些事。”
小索兒不甘心地轉身往外走去，邁不得兩步，又躊躇而停：“昀傾，你成婚之日的新衣想要繡上什麼樣的花式？”
雖是輕微耳語般的聲響，在我內心卻蕩漾開來，昀傾當真是要不管不顧的娶我了。可成婚這事已經獲得天帝準許了麼?
心頭還在糾結之餘，聽到昀傾的聲音，突然明亮起來：“龍繞桃花，能繡得出麼？”
小索兒或許是有些吃驚，有些遲疑的問道：“桃花？倒是個新鮮樣式。不過……為何要秀那輕浮之物？”
我撫了撫微香的葉瓣，情緒有些低落 。
“本就隻是草木，輕浮二字不過看花之人本心之念，強加之詞。”
“反正隻要你喜歡，我就一定能繡得好。下月初一是吧……好快……不知道祝姑娘喜歡什麼樣的花式，還是早點問清楚比較妥當。我去無桓找她，宮主說她已經好幾天沒來了。福祿也找過她，福引仙人說她成天都去照顧融榮了。昀傾你若是遇到她，便好好問問……”
“不必，狐狸已經在幫她做嫁衣了，你也可以省心些。”
星索低頭嗯了一聲，有些落寞地徑自出了房間。
這麼多天沒回福祿，師父一定擔心壞了。昀傾為了安慰他，便胡謅我在照顧融榮吧？這樣才能掩人耳目。若是師父、晨樹、圓一和圓二知道我的樣子，會怎麼看我呢？
我現在就是個半妖半仙的怪物，跟那重陽也差不了幾分。推己及人，經曆過了才有不同的看法。以前討厭重陽得緊，如今倒覺得重陽也有憐憫之處。
他決定不了自己的身世，而身世卻錯就了他的一生。這世上最無奈的，莫過於身不由己，造化弄人了。
又從有魔君的怪夢中醒來，聽見昀傾把門窗一一闔上，再感覺他用仙力把這周圍團團鎖住，方才慢慢走到桌前，拾起瓶子來輕輕道：“祝瑤醒一醒，睡這麼久也不怕變成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