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渾身像是被一道驚雷劈中,電走血凝,一陣震顫。
他拖著酒壇,潤白的衣衫一如既往,長長的青絲束在腦後與微風戲弄。他的唇依舊豔明如血,他的眉依舊如羽初豐。
隻是他的目光不再和風麗日,而像是籠在煙裏的一輪寒月,帶著一抹歲月流過的苦楚和淒涼。
我愣住,取酒的手一動不動。他也隻是望著我,似笑似愁的看著,張不開嘴。
我們之間離得是這樣近,卻又像是隔著一道無法跨越的天塹,追悔莫及,難以啟口。
雪遙見我有生意不做十分懊惱,放下紙傘,來奪過我手中的酒瓢,又取了裝酒的葫蘆,墊著腳尖笑眯眯的說:“公子,兩鬥夠了麼?一抖一百文,一共兩百文。”
說罷雪遙伸出雙手,要從他將手中托著的酒壇子中給他打酒。
他卻沒有給,隻是從我身上挪開視線,低頭注視著雪遙。
昀傾嘴角半掛著的笑意漸漸沒去,取而代之的是他微蹙的眉宇和帶刺的目光。
我警惕地把雪遙往身後一藏:“你要幹什麼?”
雪遙有些嚇著了,呆喚了聲:“娘親?”
他眼中一疑,惑中帶痛:“娘親?真是你的孩子……長得真像。她叫什麼名字?”他低頭看著雪遙,眼睛裏似進了沙子,碎裂著他的瞳孔,很是淒美好看。
雪遙正欲答:“我叫……”
我卻捏了她胳膊,對她搖搖頭,她委屈的住了嘴。
我不斷平複著內心波瀾起伏的情緒,過了半響帶著不可抑製的顫意問:“不是說過各走各的路麼?如今又來做什麼?”
他托著酒壇子,輕聲卻凝重:“天界戰事已起,敵不過。”
“敵不過關我何事,你把酒還我!”我伸手就去搶,他手伸一舉就輕鬆躲過,我跳著也夠不著。他看著我,眼裏認真不像說謊:“你師父如今性命堪憂。”
師父……那個記憶中胖胖矮矮的老頭,喜歡用書冊卷成一團來敲我額頭。他還好麼?
按他們的計劃說,戰事應該在我走後的第二年春天就該打起來的。可事過十年,也沒聽到什麼動靜,如今他才告訴我戰事已起……莫非中間出了差池?
我心中一緊:“我師父他怎麼就性命堪憂了?”
昀傾一手托著壇子,一手打開封布:“你師父和百尺仙君都在重陽手裏,如果我不退兵,明日就問斬。”
“那你退就是了!”
“我不能退,退了便再難進了。”
他看著我衣衫步履,想再說些什麼又生生頓住。隻是用手指在壇子內壁裏輕沾一下,再伸到嘴角微抿,頓生出一句無傷大雅的對白:“阿瑤釀的酒麼?真是好喝。”
“你還我!”
“吃過你做的飯,卻錯過了你釀的酒,真是遺憾。可是阿瑤,你真的不管你師父了麼?”他問得很是認真。
雪遙楞楞的:“娘親,他怎麼會知道你的名字,你們認識麼?”
“不認識。殿下究竟想怎樣?”我一字一字咬得艱難。
“做人質如何?我的兵萬萬退不得。隻有你,又或者是這個孩子才是救你師父的最後希望。”他望了望雪遙,眼裏的神情複雜難測。
我一把將雪遙抱進我懷裏:“孩子你想都不要想!這不是重陽的孩子,他半點都不會憐惜!若是用她做人質,誰都救不了!”
而剛剛說到這裏,突然感覺一聲驚雷響徹雲霄。雪遙嚇得哆嗦一下,死死的抓著我的裙擺:“娘親,下著雪怎麼會打雷呢?”
我回頭,見昀傾眼中提防得緊,也知事有蹊蹺。正欲寬慰雪遙,突然一陣陰風邪煞,狂愕不止。市級上眾人紛紛抱頭鼠躥,但已經來不及!
那風來得猛然,卷起行人,拔起樹木,懾起石頭,小鋪迎麵襲來。
我眼裏驚慌失措,唯一能做的就隻是將小家夥抱在懷裏。風卷著木板和樹枝劈麵而來,千鈞一發之刻,昀傾將我母女二人往後一拉,轉身擋在我麵前,再是兩指一並,十人來寬的一道屏障橫在眼前。什麼東西過來,都隻能繞道而行。
就在此時,忽然瞧見一女子飛天而下,在風中站得有些不穩:“主人,快走,有人通風報信將重陽引來了!”
蓮心的聲音傳來,很快又被風又撕碎了去。
“什麼人告的密?”昀傾冷聲。
“星索……”
昀傾微微低頭之時,風將雲朵吹開了個口子,露出一截朔月。
而我,早已慢慢的蜷下身子來,在昀傾的衣擺後頭瑟瑟發抖。
雪遙一把將我抱住:“娘親,你又冷了。”說罷,就往自己的小手喝喝氣,暖在我耳朵上。而就在她手覆上之時,她自己的睫毛也凝了霜潔,我連忙哆嗦著推開她:“不許過來,再過來娘親可是會生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