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智是淩晨4點多鍾蘇醒的。
天已麻花亮，窗戶外麵像掛著一塊灰白的布簾，病房裏的夜燈似有若無。
她被疼痛折磨著，下意識地扭動身體和臉上的肌肉，麵容非常痛苦，兩隻手握緊拳頭，一會又鬆開了，抓住被單拉扯揉搓。兩道濃密的睫毛翕動不停，嘴裏發出細弱如絲的聲音，如果有擴音器，也許可以聽見她在叫“爸”。
她的睫毛忽然向上抬起，兩隻瞳孔靈光一閃，眼睛慢慢眯開一條縫隙。接著緩緩地轉動頭顱，意識到自己睡在病房。為什麼會在病房？她閉起眼睛，竭力回憶，腦子裏掠過一個個飄忽的鏡頭：拿著手機接聽父親的電話，耳畔響起父親的聲音：“珍珍，我被摩托車撞了，不嚴重”；自己急急忙忙騎上電動車在馬路邊鑽行；十字路口亮起了紅燈，自己停車等候；突然聽見“砰”一聲，一陣劇痛閃電般劃過身體，身子瞬間飛躍而起，同時瞥見太陽火球一樣向一側的天際隕落，緊接著眼前罩上了一片漆黑……
她慢慢睜地開眼睛，又叫了一聲爸。她以為自己聲音很大，其實如同私語。
她覺得身上被壓上了非常沉重的東西，與6歲時闌尾炎手術後的感覺十分相似，左腿和腹部持續疼痛，一看身上隻有床單，就想爬起來，剛一用力，便覺腹痛如割，咬牙喘息了一會，又慢慢轉動頭顱，看見右邊床鋪是空的，左邊床上側身躺著一個老男人，不禁吃了一驚，仔細一看，卻是德光，和衣而臥，頭發散亂，胡須滋生，麵呈老態，仿佛猛然添了十幾歲。
她大為驚訝，輕輕地叫一聲：“喂！”
德光依然酣睡，輕聲打鼾。
她想，他大概很困，讓他睡吧！卻惦記著父親的安危，終於忍不住又叫了一聲“喂”。
德光猛然睜開眼睛，爆一臉驚喜，彈簧似的一蹦，坐了起來：“你醒了！什麼時候醒的？”
“剛才。爸呢？”傅智聲音非常微弱。
德光心情大好：“你呀，夫君昨天忙碌一天，又陪你到半夜，差一點嚇死、累死，你沒安慰、感謝，開口就問爸。”
傅智知道他是開玩笑，緩緩低低地答道：“你不應該陪我？”
“求之不得，好不容易逮住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爸沒事吧？”
“放心吧，就是右腿擦破一塊老皮，在家休息呢！”
“就你一個人陪我？”
“唵，反正該看的，不該看的，我都看了。”
傅智咬住牙齒，嘶了一口氣，說：“你不能引我笑，也不能惹我生氣。”
“不敢。”
“過來，給我掐一下。”
德光俯身伸一隻手臂到她手邊。
她想用力掐一下，卻被麻木和疼痛妨礙，變成輕輕的一捏，說：“辛苦！”
德光立刻蹦出幾滴眼淚，不禁哽咽說：“辛苦事小，你能過關，真是萬幸！”
“我傷得很重嗎？”
“小兒科，一般般，現在感覺怎麼樣？”
“就是疼，身體重。告訴我，究竟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