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東西難以下咽,讓我特別懷念那群已然遠離的狼,當然更懷念的是它們身上的肉,特別是烤熟的狼肉。
思考是轉移味覺的良法,為了順利地吃完這些樹根和樹葉,我逼迫自己規劃走出這片荒原之後第一件事應該幹什麼。
剛才已分析過了,施舍乞丐是行不通的,抓小偷也過於依賴運氣,平息江湖風波倒是成為大俠的捷徑,但得先成名,否則你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弄不好還是非纏身。這麼兜了一圈,其實我應該先去找武林高手比武,借以成名,然後靠運氣和名氣成為大俠。那樣一來,我又成了師父所劃分的第一類江湖人物。
大概東西太難吃也會影響人的思維,反正這麼邊咀嚼邊思考,越想越糊塗,最終自己是哪一類江湖人物都有點模糊不清。我把吃剩的東西扔在地上,站起身繼續向南而行。內心決定不再想太多,否則還沒走出這片荒原便要患上神經病,最輕也是個精神分裂。反正往南走就沒錯,就算要找高手比武成名,少林寺與武當山都在南邊,很容易找。
另外,據說當今江湖上最大的幫派聚鷹幫也在中原一帶活動,要找幫主上官飛鷹估計也不難。
五天之後,我終於算是找到了路,但仍然沒有見到人。路不算寬,大致能容兩騎並行,我沿著路一直往南走,不再步履維艱,甚至感覺渾身輕快。舉目四望,一切都是那麼陌生而美妙,充滿生機和激情。如果這就是荒原之外的另一個江湖,我倒是很喜歡它。這裏一點也不像師父描繪過的那樣殘酷而冷漠,也沒有血腥氣。
我現在很想知道的是,這個江湖上的人,到底是什麼模樣?
第二天早上我終於在這條路上見到了人。老遠我就聽到了馬蹄聲,細辨之下一共三乘,輕重不一。不久之後,果然有前後三匹馬在濃霧中自南而北向我奔來。三匹馬上坐著四個人,最前麵的馬上,坐著一個滿臉胡須、目光凶狠的中年男子。中間是一男一女,看上去比前一個年輕一些,男的相貌尚算端正,但談不上多英俊,女的卻似乎有病在身,臉色臘黃,連衣服都是黃色的,而且明顯看得出有點浮腫。最後跟著的是一個光頭和尚。
這是我踏入江湖之後第一次見到人,從外觀上看,這幾個人讓我有點失望。因為他們距我心目中美女和俠客的形象,相去甚遠。依照一般庸俗的江湖故事發展,這幾個相貌完全沒有特色的家夥,充其量就是江湖上跑龍套的角色,出場不久要麼自動消失,要麼被惡人幹掉,連屍體都不會經過嚴肅處理。
如果我身邊有鏡子,或者剛好蹲在水邊,就會欣喜地發現,我洗淨了臉麵之後,再換套得體的衣服,形象上超出他們何止一個檔次。長相很可能是我成為江湖主角的第一個重要因素。
當然了,幾天以後,我完全推翻了現在的思維模式。這世上龍套和主角,是經常互換的;而一個人的相貌,往往帶有欺騙性,以貌取人,最終是要吃大虧的。
無論如何,我既然內心認定自己是大俠,首次見人,總得打個招呼。娘經常對我說,待人要有禮貌。大俠可以孤傲冷漠,但不能粗俗不堪。打完招呼之後,我完全可以冷酷地與他們擦肩而過,此生再也不需見到他們。
於是我站在路邊,一手叉腰,一手高舉向四人揮了揮,喊道:
“咳,大家好,在下初入江湖,以後與各位也算同道中人,請多多關照。”
這話是早年從娘口中學來的,她以前講江湖掌故,引用別人的話時,常有“在下”、“閣下”、“關照”之類的套話,我現在照葫蘆畫瓢,自問不會出什麼差錯。
但我錯了。也許當初師父說得對,江湖上的仇恨,總是來得不明不白。
正常情況下,如果這群人素質稍高,會有幾句禮貌的答語,即便趕路匆忙,也應點頭微笑示意;而如果他們素質較差,充其量也就是當我不存在,完全不搭理我,直接縱馬而過,消失在路的盡頭。但我遇到的恰恰是第三種情況。
我根本沒想到,一句簡單的招呼語,居然稀裏糊塗得罪了他們。
前麵那中年漢子連看都不正眼看我,卻猛然一鞭照我頭上抽過來,嘴裏還粗聲粗氣地罵道:
“小叫化子,找死啊,滾開。”
我所不知道的是,一場巨大的江湖風波,因為這麼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緩緩拉開了序幕。